不单单是王朝,京城谢家同样拿到了谢蕴的书信,证实他亲眼所见,王嘉确实是被人冒名顶替。
另有一位御史出列道:“陛下,臣今早在路上看见金吾卫领着几名女子在郑家府前跟管事争吵不休,臣以为金吾卫执勤懈怠,便叫人去打听,后才知昨夜平康坊出了一桩命案。”
他看了眼赵王李瑞,继续说道:“骁骑卫将军程铁衣被人杀死在茅房的暗道中,另外还有一人约是目睹犯案经过被人灭口。金吾卫追踪犯人一直追查到晋王府邸,最后在晋王的后宅发现凶手,那人同样乔装混在王爷的姬妾中。王爷大约是心里膈应,就把这些女子都撵出去了。”
孟旭摸了摸下巴,奇怪道:“撵出去就撵出去,这种事放在哪个男人身上都会膈应,只是为何要把人送去郑家?”
“因为,因为臣听说,这些女子都是郑大人、赵王殿下等人送给晋王的。”
“荒谬!”李策一拍椅背,锋利的眸光看向李瑞,李瑞心里暗恨孟旭多事,连忙跪下,解释道:“父皇明鉴,并非儿臣主动,是儿宴请时,二兄看中她们,儿臣劝说不能,无奈之下才把人送去。”
王子音心中着急,自打江南出事,他就没有一日好眠,江南世家以王家独大,他们京城王氏收了不少好处,对王嘉所做之事睁一眼闭一眼,可他万万没想到晋王这煞星把里头的龌龊事都给掀出来。他怕陛下一不做二不休把江南的世家一网打尽。
他当时写信给王嘉,让他杀几个人做做样子,没想到人是杀了,却杀了两个远的不能再远的旁支充数。他收到消息时就觉得要糟,陛下震怒,晋王更是将他们的脸踩在脚底。
王羲从江南回来,告诉他王嘉被人冒名顶替,他赶紧跟幕僚商,决定把过错都推给顶替之人,今日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却被打了岔。
他给郑成使眼色,郑成心领神会,说道:“陛下,臣以为这个胆敢谋杀王嘉,又敢往晋王府邸伸手的定是江湖人,孟大人说的不错,江湖人里既然有行侠仗义之人,自然也有为非作歹之徒。臣以为,义士当嘉奖,恶徒放重罚。”
李策点点头,问道:“那名凶手如今人在哪里?”
刑部尚书楚邦直站出来道:“回陛下,人已经由京兆府移交给刑部,如今正关押在刑部大牢中。”
李策嗯声,“朕授你便宜行事之权,定要查清其蛰伏摸目的以及党羽。”
“臣遵旨。”
裴继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人再有奏疏,便说道:“陛下,地方上接连发生两桩大案,死了三名刺史,若干县令在任期间尸餐素位,几个州群龙无首,越州大总管一职空悬,百姓心中惶惶,臣以为要重新择选清廉正直的官员走马上任。”
皇帝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一下子哪来这么人填补空缺,“让监察御史先管着,吏部列张名单出来,此次秋闱,吏部考试后再定人选。”
梁庆一甩浮尘,“诸位大人可还有要事启奏?”
“儿臣有事!”懒散的声音自殿外传来,李珏缓缓走进大殿。
一名看不惯他做派的官员皱眉道:“王爷这时应该在府内禁足,而不是无诏擅自出府,将圣旨当做戏言,成何体统!
陛下,晋王抗旨不尊,无视大齐律法,应当重罚,以彰表率。”
“凡事都有例外,本王是来给父皇和楚大人送消息的。”李珏拱手一揖,似笑非笑的道:“既然诸位不领情,就当本王没说,本王这就回去思过。”
皇帝暗骂了声“臭小子”,不悦的问道:“你有何事要禀?”
“那名凶手,不出意外的话,出自江湖一个擅长易容的三流门派。想要查出他的同伙用普通手段行不通。”李珏恶心满满的暼了郑成一眼,“万一那名凶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胡乱咬人,说你郑成正大人或者王大人是他们的同党,这该如何是好?”
“陛下,臣一片忠心可昭日月,晋王血口喷人,臣,冤枉啊!”郑成跪下,痛哭出声。
晋王啧了一声,“本王知道你郑大人你忠心,不过郑大人这脑子是不是该多补补?本王是说凶手胡言乱语,为了保住同党,故意攀扯郑大人,混乱朝堂。”
皇帝没好气地瞪了不省心的儿子一眼,“你有什么法子快讲?”
“法子很简单,让人净面即可。那个门派的易容术确实登峰照极,一般人哪怕是亲近之人也很难辨别真伪。但此术有个致命的缺点,易容者佩戴的假面遇到茯苓水即化。”
孟旭道:“敢问王爷是如何知晓这件事的?”
李珏笑了笑,没有回答,却问了句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来,“崔大人家的二郎,如今夫妻关系可顺遂?”
崔家的丑事,众人心里门清,只是碍于世家名声不会宣之于口。崔大人等到新娘三朝回门,就把夫妻俩调去地方上任,至今孩子生了三个,依然老老实实待在地方上。
参加过崔二郎婚礼的官员心里有了些猜测,更多的人却是一头雾水,纷纷看向这位平日不怎么说话的太府寺卿。
崔户板着脸一言不发,裴继叹了口气,“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莫要为难崔大人,还是臣来说吧。
崔二郎游学时结识过一位江湖女子,她与卢家女郎成亲当晚,新娘被他的另一名仰慕者泼了一碗水,拿碗水是特意为一位夫人备下的养生茶。新娘露出真容,就是那位江湖女子假扮,好在卢家女郎被及时救出,婚礼得意能顺利进行。”
“不错,本王当时就在现场,十分好奇吗碗养生茶为何能让假皮消融,就以高价卖了好几张假面,将养生茶中的药材一一做试验,试出茯苓水便是克星。”
裴继道:“臣以为此法可行,诸位大人不妨先在府内自查。”
楚邦直提出此法的缺陷,“若是自查,结果由谁确保?不在监管之下,这种自查缺乏依据。”
“怎么,楚大人还想插手去后宅?”
楚邦直淡淡道:“我只是就事论事,若是细作潜伏多年,肯定会建立关系网,诸位府邸奴仆众多,难保会有疏忽。若让贼子逃脱,只会藏的更深,想要抓捕就难了。”
孟旭大咧咧的道:“那就让大理寺、刑部介入,一家一家查,咱们武将家的婆娘上马能杀敌,想当年,都是跟兄弟们一块儿躺过壕沟,没啥不可瞧?就说我,伤的起不来身,全靠薛家嫂子照顾才活下来。”
霍国公薛末点头道:“孟老弟说的及是,咱们坦坦荡荡,没什么事不可与外人言,就算看,也是大大方方让人看。”
崔、王、郑等几位大人皆起皱眉,别说女眷,他们世家从未有在外人面前洗漱的道理。
更有迂腐古板的官员,一听要让女眷见外男,当即变了脸,“不成体统,女子除了丈夫父亲兄长,岂可见外男?我宋家乃是诗书礼乐之家,万没做过这等丢脸事。”
晋王殿下似嫌火势不够猛,慢悠悠的往上浇了一瓢油,“是啊,有宋大人这般想的在,做的只怕不少,可就是因才给了贼子可乘之机。本王府上百花齐放,日日都要去后宅相亲,这都能被贼子摸到机会,如宋大人这等乘庭礼教的士人,一个月里去后宅的次数有没有一手之数?诸位能确定没被人钻空子?”
他揶揄的目光落在李瑞身旁,轻笑一声,“本王记得三弟家中养了不少乐姬,你能保证这些女子个个身世清白?”
王朝告诉他,“王嘉”先前交给王媛几个得力人手,本是想旁往媛到赵往府后能快速站稳脚跟,没想到他自己就先曝光了。那份名单中,就有个弹琴的乐姬。
“若是诸位能以家族名声担保,就当本王什么都没说。但是……。”他扫过众人,凉凉的说道:“要是让本王知道谁家出了岔子,想必你们不会想要领教本王的脾气。”
“王爷,你这分明就是强人所难。”
“未出阁的女子见了外男,将来怎么嫁人?陛下,您不能由着晋王胡来呀!”
“怎么就不能嫁人了?”李珏古怪的看着宋大人道:“本王只是让人净面,又非宽衣解带,宋大人未免苛刻了。叫你这么说,我大齐的公主蹴鞠打马球,见过的外男不知凡几,岂不是都嫁不出去了?王家的娘子,郑家的太子妃,出嫁前皆办过茶会诗会,邀请的客人男女都有,照你的意思,大齐莫非要出个被休弃的太子妃?”
“陛下,臣并非此意,晋王胡搅蛮缠,企图污蔑臣,求陛下为臣做主。”
李策揉了揉额角,眼看底下又吵作一团,颇为头疼的道:“朕知此法牵连甚广,若非必要,朕也不愿用。这样吧,你们再好好想想,若能想出个折中得法子最好,若不成,就按晋王的意思办。”
梁庆高声宣道:“退——朝。”
朝臣见状,只好各自回去想法子。梁庆走到李珏身边,陪笑道:“王爷稍等,陛下请您书房说话。”
李瑞看了眼李珏,压下眼底的晦涩,大踏步走出法殿。裴继、郑成等几位大人。交换了个眼色向仪事堂走去。房御史跟同僚一道向外走去,走到拐角,一个内侍向他跑来,房大人就感觉袖中被人塞了一团纸,他不动声色的捏住纸团。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无人,再去看那内侍,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他心乱如麻,不知道是谁盯上了他,自打从荣州回来,他行事格外谨慎,生怕别人知道是他将韩家的证据带回来。
他向上官告假,回府后直接去了书房,静坐了好一会儿,才摊开那团纸。
字迹很陌生,分辨不出是谁书写,内容并非威胁之言,而是邀约他今晚去香满楼用饭。书房外传来敲门声,房三郎在外敢道:“父亲,我能进来吗?”
“进来。”
房二郎走进来,看到父亲捏着一团纸怔怔出神,他又喊了一声,房大人回过神来,问道:“你有什么事?”
“大兄写信回来说想参加今年的吏部考,想问您准不准许?”
房大人没好气的道:“他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又不是奶娃娃,都快及冠了,还什么事都要来问。你也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不要总是老气横秋,你啊,要是能跟你大兄的脾气匀一匀就好了。”
房二郎一本正经的回说,“儿还以为父亲会说要我向任兄多学呢。”
房大人一想到任锦离京前买了一大推胭脂水粉,额角就开始蹦青筋,他现在最怕收到老友的信,生怕方知节写信来骂他带坏了他的学生。
他轻咳一声道:“任锦身上确实有不少你能学的,除了他爱打扮的喜爱。”他话音一调,“你可知道‘香满楼’背后的东家是谁?”
“儿不知,不过儿猜测应当是几位王爷中的其中一位。”他的目光再一次瞟向那团纸。
房大人把信递给他,“你看看吧。”
房二郎双手接过,看了看后把纸放回书案上,“对方不知有何目的,父亲去冒然赴约太过冒险,不如由儿代为前往。”
“不行。”房大人当即拒绝,“万一那人心怀叵测,没见到为父赴约,抓你当人质该如何?”
房二郎眉头紧锁,思考片刻后说,“信上并没有说要父亲单独前往,不如儿陪父亲同去?父亲忧心二的安全,儿也会担心父亲的安危”。
房大人叹息一声,拍拍儿子的肩膀,算是默认。
李策回到内书房,就有内侍捧了茶上来,皇帝喝了一口,道:“说吧,朕知道没有确凿证据,你不会在朝堂上大放厥词。”
李珏看了眼茶糊,嫌弃的推开,叫人沏了盏蜜水上来,也不喝,就拿在手里把玩,淡淡一笑道:“还是父皇了解本王,不过本王怕说出来气到您老人家。”
“哼,除了你这逆子,还有谁能气朕!”
李珏懒散的伸懒腰,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李策见他这模样就来气,随手拿起案几上的折子砸过去。
李珏伸手接住折子,看了一眼,原来是御史弹劾赵王的折子,他挑眉笑道:“老三眼光不错嘛,死了媳妇儿才多久,就想让煜国公家的闺女给他当继妻,啧,野心不小。”
“那也比你及冠了不肯成亲要强。”
李珏斜着眼讥笑:“所以父皇是嫌弃儿子中庸,想要给我娶一门助力?”
李策被噎的失语,他的三个嫡子,老大和老三一个娶了世家女,一个娶了他一手提拔的心腹之女,二儿子的亲事有些不上不下。娶高门吧,会夺了太子的资源,低娶吧,心中有愧。
他疲惫的叹息,对梁庆道:“传朕的口谕,让赵王好好给王妃守足一年孝,没事少去瞎转悠,照顾好鹰奴,这可是他唯一的嫡子,告诉他,朕的孙子若有个三长两短,他别当亲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