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策登基后提拔了不少寒门,但他在位时间尚短,朝堂势力依旧被各大世家瓜分。科举制名存实亡,选官通道依旧是以推荐为主。
九品中正制害死人,这玩意起始于曹魏,定型在晋。但在开始时,朝廷制定这个制度并不是为了培养门阀,它的本意是要把察举官员的权力从地方官收拢到中央。
谁知结果恰恰相反,不是中央控制地方,而是地方架空了中央权力。
朝堂之内,上至宰相,下到地方县令,全是出身世家的官员,在如此环境下,明知选拔制度有大缺陷,却因世家贪婪而存在百年之久。
想到围绕在大郎和三郎身边的世家,李策就头疼。他明明暗示过俩儿子,不要跟世家走得太近。只是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太子还罢,对世家更多是利用,三郎就不一样,好似把脑子留在他母亲肚里似的,一味崇拜文臣,成天手不离扇,好的不学,尽学了那套酸不拉叽的做派。
还有二郎,跟文臣的关系都不需要旁人挑拨,就已经恶的不能再恶。御史弹劾的折子都能以筐来计算。
他有时候也会想,三个嫡子的脾性要是能调和一下就好了。除去这个,还有另一重更深刻的考量被死死压在心中。
唯有身旁的梁庆察觉到细枝末节,在惊骇之余,半点没有露出端倪,只是在私底下遇到晋王都会十分客气。
他的徒弟以为师傅不敢招惹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爷,只有梁庆自己明白,他是将晋王与太子放在同等地位。
龙案上最显眼的位置放着杨明自请南下的折子。李策先前已经阅过一遍,再拿起看时,依旧能从字里行间读出麒麟子对齐国的担忧。
齐国如今的税粮,一小半是从各州县收上来,一大半都是席家供给。但席家的大本营在金陵,金陵还有个比他李氏更容易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萧逸。
杨明南下有两重任务,一是结交席家;二是收集门阀兼土地的证据。可以预见在十年内,他会把精力全部放在江南。若能让席家与他身后的江湖势力归顺大齐,局势便能大定,他也能安心不少。
李策不晓得的是,他的好二儿李珏,早已先他一步拉拢了席家的继承人,在往后的夺嫡,不管他如何打压,都再无后顾之忧。
李策放下折子,闭上眼,梁庆点上一支安神香,拿了薄毯正想给陛下披上,就见他那蠢徒弟进来汇报说左仆射裴继求见。
梁庆瞪了眼没眼色的徒弟,转身进去汇报,半晌,李策才抬了抬眼皮,声音疲惫的道:“玄真来了啊,让他进来。”
“玄真是为了二郎的事而来?”李策跟裴继少年相识,一直都是好友,在他面前极少摆帝王的谱。
裴继行过礼,在皇帝身边坐下:“晋王此番立下大功,陛下准备怎么封赏?”
“政事堂那儿吵了这么些日子,就没吵出个定论?”
裴继默然不语,实在是晋王已经是领亲王爵,封无可封。但不封赏,又怕让武将心寒。此次对战薛放立下功劳的不仅仅是晋王一人,可身为主将,得不到封赏那其余部下如何能越过晋升?这又涉及到僭越的问题。
处理不好将来必然酿成大祸。
裴继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得从后宅入手,便提议道:“晋王这些年一直在外南征北战,府上也没个知心人,陛下不如给他觅位佳人,等有了自己的孩子,便能体谅陛下的难处。”
“你以为朕没想过?”李策找出一封信,丢给裴继,道:“朕给他选了李文纪的孙女,窦轨给推了。
哼,他舅舅倒是好心,把事儿往自己身上揽,朕还不了解那竖子?朕要是直接赐婚,你信不信,那竖子就敢给朕逃婚。届时你让朕如何跟李卿交代?”
裴继看过信,揉了揉眉心,这位殿下从小就不是个好忽悠的,天不怕地不怕,跟个滚刀肉似的。你横,他比你更横,你若讨饶,这辈子别想在他面前翻身。
裴郎君兼左仆射自恃谋略过人,但在晋王面前亦讨不了好,有时他会惋惜,李珏为何不是长子。齐国若有这么一位强悍的太子,天下何愁不定?
但更多时他会庆幸晋王是嫡次子,朝堂上要是坐着这么位霸道的君王,那必定是身为臣子的劫难。
他苦笑一声,只能把难题重新抛给李策:“陛下只需按照心意,剩下的臣去跟他们说。”
李珏摆摆手:“玄真回去休息吧,朕自有定论。”
李珏回京时,已是九月下旬,风吹在脸上微微有些凉意。繁华的大道上,两名锦衣青年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乔凌抬头望着巍峨的城墙,“长安”二字悬于正中,苍劲有力的字体,烙印了时间赋予的沧桑。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不愧是龙兴之地。”乔凌感慨一句,转身笑着对李珏道:“林兄不介意陪我这个乡下之人到处走走吧。”
“荣幸之至。”李珏笑着伸手做出邀请的手势。二人没有易容,只在原有的外貌上做些简单修饰。
两人皆有一副好样貌,引得街边的小媳妇、大姑娘频频回首驻足。
晋王殿下在京中是出了名的“五毒王爷”,除去那些清流每每见到其都要掩袖骂一句“有辱斯文”,其余人上到纨绔,下至三教九流,哪个不是心生佩服。
好吃好玩之地,他信手捏来,随意一条古道小巷,都能道出典故。
李珏边走边向乔凌介绍:“京城由109坊和两市构成。两市指的是东市和西市。
东市靠近太极宫,附近多是达官显贵的豪宅大院,商铺所卖之物也都是珍贵之品。
西市的东西更加平民化,有不少胡商开设的酒楼店铺。倘若想找些新奇的东西,可以去西市逛逛……。”
乔凌边听边打量,她曾经听父亲说过,京城的经济远不如洛阳繁华,主干道上是没有店铺的,这就是给人通行的道路,敢把门开在路上的无一不是豪门大族。
除去东西二市,大多铺子都开设在坊内。宵禁后,坊丁武侯会守在各个坊外,街道上则有金吾卫巡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