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郎主有自知之明,为人本分,从不以李氏亲戚自居,双方维持着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
他在李策登基后就以身体不适为由辞官,在家颐养天年,如今杨家的掌权人便是这位任给事中的杨明。
杨明生的玉树临风,才华横溢,与太子同龄,是杨家最出色的子弟,也是京城四杰之首,有麒麟子的名号。
李策爱他的才,每日都要与他谈论古今,把他当做家中子侄一般信任。
“是我主动求来的。”杨明抿了口茶,眼眸一亮,赞道:“茶不错。”然后才说:“我谋了个外放的缺,等王爷进京时只怕已经上任去了。”
“哦,去哪儿?”
“清流县令。”
李珏微微一惊,比了个大拇指,肃然起敬。扬州的六合,全椒,清流和越州的几个县虽然在齐国手里,但大多数地方依然被萧逸捏在手里,此去可谓性命堪忧。
“杨郎主居然舍得放你去冒险?”
杨明莞尔笑道:“王爷都能涉险,我如何不能?”
李珏自嘲一笑,摩挲着微凉的茶盏道:“我哪有你金贵!以前或许还能自恃天赋,可现在回京就只能夹着尾巴过活喽!”
他笑盈盈的道:“我身在西北都能听说太子殿下厚积薄发成了阴阳师,还是文武双修。”
杨明对此事不便表态,垂眸盯着茶盏中晕出的涟漪,轻声提醒道:“陛下册封了一位国师,你,小心些。”
“知道了,多谢表兄。”他作了个揖,知道杨明身份尴尬,能提醒他已是难得,便主动说起另外的事:“江南那儿是非多,以你头脑我不怕你被算计,就怕有人不管不顾要你的命。需不需要我借你几个护卫?”
“用不着,王爷还是管好自个儿吧。”杨明没好气的道。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杨家虽然没落,但几个忠心部曲还是拿得出来。且为了万无一失,父亲还专门聘请了“一剑阁”的弟子做护卫,保命绰绰有余。
见他这般说李珏就不再表态,给对方添满茶水,道:“我方才在外好似看见了安兴贵安将军,他怎么来了?是回凉州走亲戚?”
杨明掀起眼皮看了晋王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他们兄弟多年未见,陛下隆恩,容他衣锦还乡。”
李珏轻轻一笑,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心里却琢磨开了。安兴贵跟李让身边的心腹安兴修是亲兄弟。老头子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其回去,这是已经收到其称帝的消息了。
“对了,凉皇的心腹曹信还在我这儿做客,到时就劳烦安将军将人带走。”绝口没提一万人马的事。
二人都有要事在身,能坐下闲聊的时间不多,颁完圣旨,杨明留下礼部人员,翌日清晨就带着心腹先一步往江南去,而李珏也开始预备回京的事宜。
五月二十八,宜出行。晋王李珏带着薛放的妻妾和几个未成年的子嗣踏上返京之路。
他没有骑马,而是跟乔凌一块儿坐马车。三支人马往三个方向前行,安兴贵和曹信骑马经过晋王的车马时,下马立在一旁,维持着恭敬的姿态,等马车过去才上马继续前行。
曹信来时带着一万人马,回去时只他孤零零一人,他想过跟晋王讨要人马,只是李珏绝口不提,他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乔凌望着曹信的背影,道:“他这次回去怕是不好过了。”
李珏眯起眼笑道:“日子不好过的可不仅仅是他。”
乔凌皱了皱眉,不解的问道:“安将军深受陛下信任,李让如何能信他?”
“子安有所不知,安家在凉州经营数代,跟边境的胡部关系匪浅,李让就算怀疑也拿他没辙。”
李珏淡笑道:“我猜老头子是准备先礼后兵,让安信贵去游说李让归顺。他若不识好歹再起兵。光是安家的兵马联合胡部,来个出其不意就能擒获李让。
李让也是知道这件事才会想要联合薛放。”
乔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然咦了一声:“吕布呢,我怎么没看到他?”
“我让他陪席芩回金陵去了。”席家车队是跟杨明一块儿走的,介于席芩的人几乎死在云涧山,李珏就让吕布一道去,说是保护,其实是把养大胃王的压力转嫁给席少东家。
不过对于席芩来说,吕布的胃口是大了些,好在不挑食。钞能力一出,还是能喂饱的,而且他也确实需要一位可信之人帮忙押货。
两人先前就有过合作,席霜那三小祖宗也不排斥,一举两得,再好不过。
这个时代的车轮都是木制,晋王的马车已算是舒适的了,在车厢底部垫了厚织毯,有一定减震作用,可乔凌仍然用了一周时间才稍稍习惯。
以往看书时看到舟车劳顿这词,她百思不得其解,如今总算有深刻的体会。道路平坦还好些,可要是遇上坑洼的地面,颠簸的滋味实在酸爽的很。
晋王还在回京的路上,京城因他灭梁一事已掀起第一波浪潮。
大齐的政事堂设在门下省,是中书令、门下侍中、尚书令、左右仆射等掌握着朝中大权的官员们讨论军国大事的场所。
凡是重要政务和五品以上官员的升降任免都需要由政事堂会议讨论决定,再奏请皇帝裁决。
这些人出身不俗,在朝堂可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们还有一个让所有读书人梦寐以求,且毕生为之努力的称呼,那便是宰相。
“他们吵完了没有?”李策已是过知天命的年纪,两鬓斑白,头戴翘脚香幞,面上有些倦容,批完最后一本折子,站起来活动四肢。
梁庆递上参茶,笑了笑道:“奴派人去看过,已经不吵了。”
“呵!吵完了就得来闹朕喽。”李策喝了口参茶,揉揉胸口,感觉这段日子的补药都白吃了。
“提议二郎去支援泾州的是他们,人家仗打赢了,想压功绩的又是他们。”也不想想,他要是压着不给晋升,别的武将会怎么想?
这帮文官要用他们时屁都不吭一声,完了只会在节骨眼上襄乱。
梁庆对比深有体会,晋王殿下这仗打的可圈可点,就连粮食都是自己想法子补齐,没跟户部要一粒米。
太子从中作梗的事,陛下心知肚明,他不好对宠爱的长子发作,还不能拎几个墙头草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