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葱郁,是终青山一年四季中最得谢南星欢喜的季节。
日头透过树荫撒入屋内,谢南星正坐在软榻上,给沈烬墨缝补前些日子进山打猎之时划破的衣裳。
阿顺提着一壶温热的茶汤进入屋内,瞧着那将烈日都能温润的人,一股子岁月静好的安宁之感油然而生。
如今这岁月,是他家小主子生前心心念念却从未得偿的。
如今他阿顺过上了,到了地底下,也能没日没夜讲给他的两位主子听。
想到他家两位主子,阿顺红着眼眶笑了。
他家主子那吃醋的劲儿可不比沈烬墨少分毫,每日能让他讲上一盏茶的功夫,他都要谢天谢地。
不过能瞧着两位主子在一块,阿顺不说话也成的。
正如现在陪在谢南星和沈烬墨身侧的他,鲜少开口。
惯来比旁人能更迅速捕捉到阿顺喜怒哀乐的谢南星,察觉到了阿顺此刻的欢喜。
将缝了一半的衣裳放下,谢南星端着温茶小口小口喝着。
并没有多喝,他近来喜甜又喜凉,这等子透着热气的茶,沈烬墨不盯着他便会偷摸着改成凉的。
“阿顺叔今日很开心?”
看着谢南星这亮晶晶的眸子,阿顺便觉着眼前的人啊,澄澈到像是始终被人捧在掌心,从未见过这世道的一丝阴霾。
“看着南星就想到了两位主子,一下子便笑了起来。”
听到“两位主子”四字的谢南星,心下莫名一个“咯噔”。
他都在这缝了这般久的衣裳,往日就算出去挖野菜都得带着他一道的沈烬墨,却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家中夫君忽然静悄悄,背后必然在作妖。
谢南星踩着木屐走出房间,待瞧见从后院厨房里头冒出的熟悉浓烟之时,谢南星步子不由得加快。
谢南星皱着眉头看向坐在灶台下的沈烬墨:“沈烬墨,你在做甚?”
顶着一张黑黢黢的脸同谢南星对视。
沈烬墨难得有些手足无措,眸子里头甚至还生出了些许难以言喻的情绪。
靠着自己乌漆嘛黑的手,沈烬墨觉得他现在这般模样应当很不好看。
谢南星指不定不喜欢看。
转头侧身,不愿让谢南星看到。
厨房里头的烟雾又甜又苦,谢南星只得走进去,将沈烬墨拉了出来。
将巾子洗净,谢南星替沈烬墨将裸露肌肤上的烟火痕迹擦干,又拿着温热的帕子给沈烬墨揉了揉眼睛。
板着张脸,谢南星今日显然是要好好将这事给解决。
阿顺见状搬着长凳子放到谢南星身后,暗自去厨房收拾那满屋子的狼藉去了。
“沈烬墨,你自个儿说说这些年你烧火了多少个厨房了?”
“现在除了阿顺叔,他们都自个儿在山上另砌了房子,你一次性同我讲明白,你想要他们怎么办?”
沈烬墨明显愣了一下。
谢南星从未对他这般说过话耶…
谢南星生气的模样,真的真的好好看呀…
扶着谢南星坐在软凳上,沈烬墨觉着谢南星仰头训自己会脖颈酸,便直接跪坐在了谢南星脚边。
抱住了谢南星的腿。
瘪着嘴,仰头:“谢南星,你别凶我。”
“你做错了事还不让人凶了?”
扯了几把沈烬墨没能扯动,谢南星干脆就让他跪着了。
“咱银子再多也没得这般挥霍的,是不是?”
“旁的宅子只要你开心烧了就烧了,可这是太傅的宅子,咱们不能这般任性。”
沈烬墨点头,心头又有些闷闷的。
谢南星凶他再是好看,沈烬墨觉得他也不当让谢南星生气。
气大伤身。
“谢南星,我错了,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让谢南星不仅松了那口气,甚至还因心头涌起的酸涩红了眼眶。
跟着蹲坐在地上将沈烬墨抱住,轻拍着哄人:“好啦好啦,我不该凶你。”
“你喜欢烧宅子也是我教的你,就算错也是我的错。”
“你日后别烧这边的厨房,你若想烧我买别的宅子给你烧成不成?”
“还有就是烧就烧了,别傻乎乎把自己浸在里头,这烟闻着对身子骨不好,眼睛也会酸疼。”
这话落下,阿顺端着一碗糖水煮甜瓜过来。
“南星,世子爷煮的东西有些危险,我替你先尝了一碗,还挺好喝。”
谢南星看着这碗递到他跟前的糖水甜瓜,眼眶的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前几日沈烬墨请郎中来给他请了脉,又重新开了温补的方子,反复叮嘱他不要贪凉。
可这夏日里收的这一波甜瓜极好,尤其在山泉里泡上一会子,又甜又凉的感觉谢南星爱极了。
纵知寒凉,他每日最少要吃半个。
沈烬墨不盯着他,他还能吃上一个。
接过阿顺叔手中的搪瓷碗,汤匙在碗中轻轻晃动。
一勺汤水甜瓜入口,胜过这世上所有的山珍海味。
待到将这一碗烫水甜瓜吃完,谢南星才问:“方才在给我煮甜瓜?”
抬手将谢南星嘴角的汤汁擦拭:“我想着用热的甜汤泡一泡,会没那般寒凉。”
“前头煮了几次熬干了,所以在冒烟。”
“这次你来了就刚刚好,所以我还要好好同你学。”
两人一道盘腿坐在泥地之上,像两个童心未泯的小孩儿。
他拉着他的手,很温柔的问:“我误会你了,那你为何不同我解释?”
“你生气的样子,也好看。”
“傻。”捧着沈烬墨的唇亲了一口:“任何人都不能冤枉你,包括我,知道吗?”
他的夫君这辈子承受的误解已经够多了,谢南星只要想到他不问缘由就凶了沈烬墨,就觉得心头一阵一阵抽疼。
他怎么,能这样啊。
被日头晒过的泥地亦是寒凉,沈烬墨将谢南星提起,抱到了自己腿上坐着。
“你既不喜,日后都不会再烧宅子。”
沈烬墨这般委屈求全,谢南星更是觉得难受。
“没事,我不差银子,你想烧我们就烧。”
又觉得这点子弥补远远不够,谢南星想到了山上越住越多的人。
“你不想让他们住在咱这边,我这些日子便替他们备上行囊,就将他们一个个送走。”
轻轻笑着,埋头在谢南星怀里,沉浸在谢南星不留任何余地的偏宠。
深吸一口药香,沈烬墨问:“谢南星,你会不会觉得我太黏人?”
“这是我惯的啊。”
谢南星说得理所当然:“我把你惯成这样,自然是我喜欢你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