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舍与担忧从小高那蓄满晶莹的眸中溢出,谢南星将小高的头紧紧抱住,压抑的啜泣宛若林中凄厉的晚风。
“小高,没有你,旁人熬的药我喝不下的……”
“小高,你替我长的肉,我还没有收回,所以我不准你离开我的……”
“小高,你不在没人同我逗乐子,我连饭都吃不下的……”
“小高,我都说了叫你别来,我说了叫你别来的……”
谢南星那温软的嗓音,带来埋怨:“你听了我这么多年的话,这一次,这一次你怎么就不听了啊……”
嘴角牵扯起的弧度变得尤为困难:“奴才…奴才替主子长的肉,就当…用来护住主子啊。”
离开长公主府那一日,长公主同小高说了很多很多。
无外乎出了长公主府,陪在谢南星身边,迟早有一日要将性命交付。
小高,很早很早之前就做好准备了。
小高不怕死的,他就怕如今孤身一人的谢南星,是不是还有活命的机会。
“老…老天爷…啊,我这么好…的主子,您显显灵吧。”
怀中软乎乎的温热,被冰雪冻僵。
阎王爷要带走的人,谢南星未能留住。
为什么死的不是那些犯错之人?
为什么他们这些从未伤害过任何人的普通人,要拿性命替上位者的私欲,陪葬?
紧绷的肌理无助颤抖,涣散的眸光变得深沉,从胸膛吐出的每一口浊气,都带着对夏陵和夏弘的滔天恨意。
紧紧咬住手背克制哭嚎,谢南星抬手将小高那双临死之时未能放下他眼眸,合上。
风雪为遮掩,谢南星前方和左右两侧皆传来了火把明灭之光。
将怀中最后三支箭矢装袖箭,谢南星藏在大树后头伺机而动。
他要活,他必须活。
他不能对不起,这些为了让他活,而将性命交待的人,
距离越来越近,谢南星瞧见那被北风吹到飘扬的枪穗,顺着枪穗瞧向那双透过面具展露的眸子。
纵着一身黑衣,纵鬼面遮住容颜,谢南星却还是一眼认出了那双永远肆意热烈的眸子。
撅唇抿嘴,谢南星朝着左侧来人之处,缓缓站直了身子。
直到两双眸子凑到一处,谢南星才无声落泪。
“主子,小心。”
伴随着从这声提醒,谢南星看到的是杨槐生扑过来替他挡着箭矢的身影。
天旋地转,巨大的冲击之力将谢南星推下了山坡。
谢南星见杨槐用后背替他挡住了这一箭,见那杆银枪将射剑直接戳穿,又见耳畔不断响起更为凶猛的厮杀对峙之声。
夏陵的人死光了,岁一的人还留有半数。
两个同样戴着面具的人对立而战,他们不知对方身份,他们却同时不想在对战。
他们一人想要去山坡下找谢南星,他们一人想要重伤的杨槐,早日得到救治。
一暗卫朝着岁一疾驰而来,凑到岁一耳畔道:“大人,谢南星已经溺水身亡。”
“确认?”
暗卫道:“尸首已经泡了许久,可否要将其带走。”
岁一摇头:“不用,找到所有同夏陵相关的证据,即刻返程。”
雪过天晴,“萝园”的府门之处摆放的炭火盆子正烧着炭火。
一明媚温婉的女子带着一双冰雪可爱之小儿,一边烤着火,一边看着府门所在之处。
坐在陈萝右侧的小姑娘正是牙牙学语的年岁,人机灵,学什么都快,每日都有问不完的话。
“娘亲,我们在等谁?”
陈萝含笑摸了摸夏穗宁的头:“你们觉着我们在等谁呀?”
在陈萝右侧坐得板板正正的夏穗安探出半颗脑袋:“阿爹这次有三日没回家了,阿娘肯定在等阿爹。”
夏穗宁两手环住陈萝的手臂,不住蹭着:“我也想爹爹今日回家,但我更想能给娘亲治病的舅舅今日来我们家。”
陈萝将两只肉乎乎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摩挲:“娘亲在等那个在我们家住了好久的周叔叔,将一个生得极好看的哥哥带回家。”
夏穗宁眸子亮了几分:“比我哥哥还要好看吗?”
陈萝状似认真对比了好久,软着嗓音道:“那个哥哥比安安大上很多,所以不当比较。”
夏穗宁笑得甚是开心,朝着夏穗安挤眉弄眼:“哥哥,娘亲等的那个哥哥来了,你就不是我家最好看的男孩儿了。”
夏穗安跳下凳子,凑到夏穗宁跟前,也跟着夏穗宁笑:“宁宁才是最好看的,哥哥丑也没关系。”
“不要,我哥哥不能丑,不然瞧多了哥哥,宁宁也会变丑。”
府门被从外头推开,接连十数台担架被抬入府邸,朝着陈萝躬身之后,迅速朝着后院药庐而去。
陈萝在阿如的搀扶之下起身:“安安,宁宁,娘亲要去替人治病,你们乖乖回房玩一会,行不行?”
谢穗安牵着谢穗宁的手:“阿娘您快去,我和安安在这里等爹爹回来,不会乱跑。”
陈萝盯着两人的奶嬷嬷看了一眼,加快步子入了药庐。
将担架上重伤的人都瞧了一阵,陈萝的掌心开始颤抖:“还有的人呢?”
“谢公子滚下山坡了,将军亲自带人入林子找去了,保护谢公子的人受伤太重,将军让我们先将人带回来医治。”
陈萝沉吸一口气,交待道:“快去请郎中,不惜一切代价定要将这些人治好。”
“是。”
陈萝转身回书房,迅速起笔往神都和北境各自寄了一封信。
顶着那张因着写信而累到蓄满冷汗的容色,陈萝朝着日头双手合十。
“夫人,谢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必然会安然无恙。”
凭借那股子蛮力将陈萝带到软榻前卧躺:“您先睡一会,等您醒来谢公子必然就回来了。”
陈萝点头,不论怎么都睡不着的人,最后在日头西垂之时,被筋骨的疼痛生生折腾到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