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洲打开食盒,将家里厨子新做的小点心递到谢南星面前,又极为妥帖的给谢南星斟了一杯温水。
顺手拿了块点心小口吃着,今日这一出也不像是用来吃饭的,谢南星这身子经不住饥一顿饱一顿,提前垫巴点对身子能好点。
韩洲:“谢南星,你家世子殿下什么时候回来?”
谢南星:“他说五日便归,明天肯定就会回来。”
韩洲:“他说几天便是几天吗?”
“他要是说话不算话,那还和我说干什么?”谢南星应得理所当然,沈烬墨鲜少给他承诺,但只要说出的话,那便次次都算数。
“莫不是你家不是这般?”
“真好。”韩洲是真的有些羡慕。
这种关于归期的承诺在忠勤侯府,从来做不得数。
他爹在他年幼时总说过两天就回家,可每次出门少则半载,多则三五年,且没有哪次回家身上不带伤。
他娘陪着爹去抗击倭国被掳,负责谈判的大人到了东境承诺最多一月便将娘赎回,可一月之后,带回的只是他娘的尸首。
如今上战场的成了他阿姐,韩洲便再也不敢问这个问题。
他总觉着这个问题得到的答案从未如意,甚至带着些许晦气。
从韩洲眼中散出的落寞让谢南星颇觉压抑,那些不能提及的委屈,沈烬墨和谢南星说过些许的。
可人,总得从阴霾中走出来,才能窥见天光。
递了一块糕点过去,谢南星转移了话题:“韩洲,你未来想做一番怎样的事业?”
恶狠狠的将糕点咬下,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狼狗。
“血洗东倭,外交还不了我娘的公道,我亲自来讨。”
“将北境的鞑子驱逐至千里之外,让他们再也不能扰我河山。”
韩洲并不喜欢洛安,人人都戴着假面,见不了几分真心。
“做完这些我便带上我阿姐和我爹,直接定居北境,白日养羊骑马,夜里篝火畅饮,过几天人该过的日子。”
透过韩洲这依然透着稚气的言语,谢南星似是看到了那辽阔肆意的北境。
心间慢慢开阔,谢南星也生出向往,他有些想带着沈烬墨和韩洲搭伙。
但前提是韩洲要赢,沈烬墨也要赢。
“你爹同意给你请夫子了吗?”
在武将世家长大的韩洲,认真学习起来比谢南星这半道出家又体力不济的人快了不少。
日子一天一天往前走,谢南星能帮韩洲的地方越来越少。
韩洲自然可以自学,遇到不懂的点也可和谢南星探讨。
但这样太慢了。
谢南星觉得韩洲没有那么多时间摸着石头过河,他需要一个具备高屋建瓴能力的夫子。
“虎头寨这一战若是赢了,我阿姐下一个想去攻占的一定是东倭。”
韩洲和韩淑要做的是同一番事业,拥有的是同一腔期望:“近些年水军溃散,了无胜算,我爹很有可能会再失去一个女儿。”
患有腿疾的忠勤侯,不能再失去一个儿子。
韩洲其实都懂的,但他并不会因为懂,而选择放弃。
谢南星手支在窗柩之上,头靠在手上看着眼前犹如困兽的韩洲:“韩洲,你爹和你姐想的也是对的。”
“谢南星,我是个男人,我会保护我姐,我会保护我爹,我也会替我娘讨回公道。”
韩洲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儿,就算他没有上战场的机会,也不能失去指挥千军万马的能力。
“韩洲,我现在去太傅府交大字,十次有个两三次会见到太傅,你下次和我一块去,如何?”
至于最后能不能成,太傅愿不愿意教,要靠韩洲自己。
“谢南星,多谢。”
除了谢,韩洲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这些年太多人告诉韩洲,他们希望韩洲如何。
可只有谢南星一人在认真倾听韩洲想如何。
“谢南星,作为补偿,我以身相许行不行?”
颇为认真的问了一句,又在谢南星含笑的注视下改了话头:“还是算了,你若和我在一处,很容易成为鳏夫。”
“你可别和墨世子说,我怕他会揍死我。”
“韩洲,达成所愿,活着回来。”
天边的绚丽被青白取代,谢南星的嗓音比这晚秋的凉风更为清爽,抚平韩洲心间所有的闷热潮湿。
“我会的。”沈烬墨许给谢南星的承诺都算数,韩洲也会努力将自己的承诺兑现。
马车停在八皇子府邸,也不知道是谢南星的面子大,还是韩洲的地位高,竟然早早就有宫里的小太监专门在等着他们的到来。
跟在小太监身后从正门而入,所过之处时间仿若静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韩洲身侧的谢南星身上。
待到谢南星走远,低声的议论四起。
“这洛安何时来了这般绝色尤物?”
“你瞧瞧他那腰,啧啧啧,看着就让人生出折断的欲望。”
“我前些天去南风馆还觉得那边的新推的小倌甚是识趣,瞧了这位方觉的,那些玩意儿简直是不堪入目。”
“这人被韩世子护得这般紧,莫不是韩世子的男宠?”
“若真是也没问题,等韩世子腻了,咱也能过过瘾。”
……
不堪入耳的话没有传入谢南星的耳中,一路而来落在谢南星身上的目光,也让谢南星不太适应。
谢南星能很清晰地感知到,这些人并未把他当个人在看。
收敛情绪,两人双双入了正厅,朝着这府邸的主人行礼。
“贺八皇子诞辰,这是我和谢南星给八皇子备下的生辰礼,请八皇子笑纳。”
这洛安的路,这洛安的权贵,日日说着黄白之物俗气,却无人不爱这黄白之物。
赴宴不带礼,谢南星连带着沈烬墨都会成为被这洛安权贵嘲讽的对象。
韩洲能报答谢南星的地方不多,多备下一份礼也不过聊表心意。
但谢南星的贺寿礼由韩洲交出一事,也在很直白的告诉这洛安的勋贵,沈烬墨和谢南星真的很穷。
夏城朝着两人点头,余光瞥过那两份礼物,嘴角多了几分笑:“你们先稍微玩会,马上就要开席。”
“多谢八皇子。”
正厅内熙熙攘攘都是一伙子心火旺盛的公子哥,都已入秋的天气,竟然还放上了冰鉴。
谢南星扛不住凉意,便拉着韩洲去了屋外,找了个凉亭落座。
晚风徐徐,四周挂着喜庆的灯笼,远处似乎还摆放着烟火,只等时辰一至便是满天绚烂。
池子中央的亭台上正有伶人唱着咿咿呀呀的曲子,听在耳边倒也生出几分愉悦之感。
纵谢南星今日这一身穿得颇为端重,依然挡不住从正厅投过来的猎奇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