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星脸上裹着的纱布已经被拆掉,身上的伤口也好个七七八八,但脸上、手脚和膝盖上一块一块的结痂,还有不少没有掉落。
都不用拿那铜镜看,谢南星就知道现在的他挺丑的。
毕竟浑身上下黑一块、红一块、白一块的,底子再好,又能有多好看?
躺在药浴中,周身被药香包裹,谢南星手脚不方便,如今伺候他沐浴的是夏欣拨给他的两个小厮。
一高一矮,高的那个很瘦,叫李杆,矮的那个有点胖,叫李高。
小高年岁不大,长得圆乎乎,嘴巴也甜,各个院子里的丫鬟都被他哄得开心,平日里这洛安的一些小道消息,总能通过他传到谢南星耳中。
“小高,你有打听到猎户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吗?”
谢南星没有叫沈烬墨世子殿下,他总觉得这般尊称沈烬墨必然不喜欢听。
谢南星也不想当着下人的面去直呼沈烬墨的名字,他怕这些人觉得沈烬墨在乡野住了数年,而生出对沈烬墨的轻视之心。
“奴才听长公主那边的绿烟姐姐说,这两天就会回来了。”
“绿烟姐姐还说,长公主今日也在念叨,就希望世子殿下早点回来,最好一家人能凑在一处过个团圆年。”
寒英院的下人都格外重规矩,绿烟愿意说,那就是夏欣有意让谢南星知道。
谢南星也明白夏欣将小高安排给自己,是怕他一个人待在这公主府养病过于寂寞,才让这么一个人来陪着谢南星消磨时光。
长公主对谢南星是用了心思的。
双手在药水中晃动,谢南星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脚,还是没忍住:“我身上黑一块,红一块的,是不是很丑?”
“小公子,等到明年开春您多在日头底下晒一晒,就又好看回来了。”
小高并不觉得谢南星现在这般模样丑,脸颊上的结痂都小小的,就额头上那个褐色的结痂有点大。
这般模样放别人身上必然丑陋,可放在谢南星身上,和丑压根扯不上关系。
谢南星这个人什么都不用做,光是安静坐着,就会让人觉得很美,很好。
那是刨除皮相之后,一种难以形容的,令人心安的感觉。
微微思考一瞬,谢南星就意识到自己过虑了。
他和沈烬墨现在应当算生死与共的兄弟,这兄弟哪里来的时时盯着对方容貌看的?
更何况沈烬墨也必然不是以貌取人之人。
想到这里,谢南星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沈烬墨当初将自己捡回去,可是在看清他这副容貌之后,才愿意抱起脏兮兮的他。
之前他丑的时候,沈烬墨都是拿黑布团着才愿意抱的。
……
药浴结束,谢南星木木由着两人帮他收拾,自入了这长公主府谢南星便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谢南星并不快乐。
想来是这洛安的氛围惯来如此,身后永远有一根无形的鞭子朝着你挥舞,谢南星停下的每一瞬,都是罪过。
待到穿戴整齐,整理好仪容,谢南星由小高扶到轮椅上,朝着寒英院而去。
手里握着的手炉亦很精致,谢南星却总觉得不如来洛安路上不慎丢了的那只手炉趁手。
这些日子谢南星每日都是来寒英院同夏欣一起用膳,到了这长公主府谢南星才知道,原来豪门贵族都是一日三食。
而云槐村那些人一日只吃两顿,自然不是不喜欢吃,而是余粮过少。
轮椅滚轴从木石地板滚过,夏欣一听到响动就从桌前起身:“绿烟,摆膳。”
如流水般的膳食从小厨房端上桌,夏欣走到门口两手握着轮椅的扶手,将谢南星连人带轮椅一起提了起来。
“多谢长公主。”
谢南星面对这样的情况已经能做到面不红,心不跳。
反正这一家子人力气都很大,拿着武器都能以一敌百的,谢南星才不跟他们比力气。
别的,好像也比不了。
除非比谁身子弱。
“都是一家人,没什么谢不谢的。”
因着沈烬墨快要回来,夏欣这些时日的心情一日好过一日,一层柔柔的母爱清辉氤氲在夏欣刚毅的眉眼之间。
谢南星一坐好,绿烟就将煨在炉子上的药膳端了过来。
药膳的味道刺鼻,谢南星每次闻到都有些反胃,但沈骏和夏欣一点子反应都没有。
“南星,这个新的方子用着可好些了?”
“好些了,胸口一直堵着的地方,这些天有了些松动,喘气也不若之前频繁。”
小口小口喝着药膳,越喝,谢南星的眉头就拧得越紧。
但想起那一日三顿的草药,谢南星又觉得这药膳的口味还能忍受。
想来是良药苦口,这些日子药膳,药浴,再加上每日入口的草药,谢南星这身子比起前些日子的确好了不少。
不过还是比不上待在云槐村的时候,这一趟真的算元气大伤。
夏欣听了谢南星这话,脸上又愉悦了几分,更是连着说了两句好:“那就好,那就好。”
沈骏抬手替夏欣将头上的发簪扶正,替夏欣说出未尽之言:“南星好点了,小墨回来,我们也可以有个交待。”
谢南星抬头瞧着两人这很正常的来往,莫名觉得好生恩爱。
沈骏这指挥千军万马的侯爷本本当是大开大落的性子,却能亲手将夏欣照顾得无微不至。
夏欣这大夏皇朝最尊贵的女子,早已不是年少模样,但看向沈骏之时,总带着几分少女的天真烂漫。
在这诡谲的皇城,能拥有相濡以沫的爱情,实是不易。
墨平失了一贯的稳重,嘴角的笑容大到将牙花子都露了出来,从游廊跑着来到寒英院,朝着屋内的主子们跪下。
“长公主殿下,侯爷,小公子,天大的好事。”
眼眶发红,墨平压制不住的开心全写在脸上。
十余年来这长公主府缺的那一个“墨”字回来了,就像是他们已经踏平坎坷,迎来了最重大的胜利。
“世子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