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墨白此次前来是有要事,他给谢昀带来一则重要消息,后汉的赵王反了!
赵王刘章是刘珉的皇叔,楚王的兄弟,一直觊觎皇位,只不过碍于蒋都督的大军,不敢妄动。如今刘珉自掘坟墓,夺了蒋致的兵权,刘章觉得时机成熟,便跟谋士商议,派兵围住皇城。
谁也没想到他的动作会这么快,一夜之间,后汉就改朝换代了。
杨墨白说完灌下一大杯茶,轻舒一口气道:“消息尚在陛下那儿压着,我是无意间偷听我母亲跟心腹讨论才知道的。陛下好似见过谢鸿胪,我猜那边会有使臣过来。”
他打探道:“陛下要重用谢焕,那位谢大娘子估计也快熬出头了。”
“你想说什么?”
“我就想问问你们家什么时候跟谢焕分宗?都已经撕破脸,还扯在一块儿别不别扭?”
谢昀笑笑:“那你们父子呢,准备什么时候从公主府里搬出来?”
惠阳长公主对杨勇看的紧,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怀疑和重视。
杨墨白抓了抓头,垂头丧气,活像只斗败的公鸡,闷闷道:“她到底是我亲娘。”
谢昀嗤笑:“你回去问问杨驸马,有没有把她当做妻子?你要是看不清现状,你我的合作到此为止。”
“谢昀,你想过河拆桥?”
“你算哪门子桥?”谢昀掀起眼皮讥讽一笑:“再糊涂下去,你连踏脚石都算不上。”
惠阳长公主对杨勇有真心吗?大概是有几分喜欢的。但她的爱里糅杂了太多东西,她心里清楚,从赐婚那一日起,从杨勇不得不娶她时,从孙氏窥视大风宝藏那一刻,她就注定得不到丈夫的真心。
杨墨白颓丧的趴在桌上,瞅着谢昀看了好一会儿:“还有一件事,我听她说,想为我求娶你妹妹。”话才落下,屋里的温度骤然降下来。
杨墨白这傻小子还当是火盆里的碳烧没了,一抬头,就看见谢昀那张脸冷的就跟打了霜似的,那眼神凶残的能活剐了自己。他心里骂着死妹控,嘴上连忙表态,把自个儿鄙视到尘埃,表示高攀不起谢三娘,这才让谢昀的面色缓和一些。
“你可以滚了。”谢昀端茶送客。
杨墨白骂骂咧咧起身,欺负他没妹子是不是:“你有本事守着她,将来不嫁人。”
谢昀一挥袖,直接把杨墨白丢出去,他在地上滚了一圈,灵活的一跃而起,咬牙切齿:“姓谢的,算你狠。”
书砚站在一旁,忍着笑意问道:“杨郎君要不要换身衣服,主子有几件没上过身的。”
“不必了。”杨墨白拍掉身上的灰尘,往屋里瞪了眼道:“穿他谢昀的衣服,我怕回去做噩梦。”又骂了句“死妹控”这次熟稔的从后门离开。
待他走后,谢黎从里屋出来,望了眼已经快要看不到的背影,笑道:“你又欺负他了。”
谢昀拉着她坐在身边,心里还记着杨墨白说的话:“阿黎即便要嫁也只能嫁给我。”
谢黎挑眉:“舅舅不是放出豪言,说我只娶不嫁。”
谢昀从善如流:“好,那我嫁给阿黎。”
这人脸皮怎么那么厚?
她偏过头,生硬的调转话头:“你觉不觉得,惠阳长公主的消息未免太灵通了?”
谢昀勾唇一笑:“是啊,我们或许忽略了一件事。”他兴味的道:“她是先帝最宠爱的女儿,你说先帝会不会留下其他东西?”
“你是说……。”谢黎蹙眉,思虑起这种可能性。
“孙鹏是个谨慎的人,这种人惯会留一手。你杀掉的死士应该是他晚年才建立的障眼法,真正的底牌或许一直都在惠阳长公主手里。”
“你是指那些看管杨勇的人?”
“嗯,那些人应该只是明面上的一部分,不过我们可从杨墨白下手。”
谢黎就在心里为杨墨白点蜡,这厮果然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软刀子磨人才叫痛苦。不过比起谢昀这些年所受的寒毒之苦,这些都不算什么。
“嗯,就照你说的办。”
谢昀见她并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嘴角微扬,将少女紧紧搂在怀里,似要将她揉进骨血似的。
谢黎无语望天,不明白他又在发什么疯,只能由他抱着。
新年过后,便是谢黎的及笄礼,这是女子一生中最为重要的日子之一,与男子冠礼一样,同样隆重,大多会选在农历三月三的上巳节。
谢恒亲自为其主持,正宾原该邀请有德才的女性长辈,可惜苏秦诈死,谢黎不愿让岳阳长公主操持,父子俩商量,便由谢昀亲自担当。虽然不合礼节,但他东城谢氏如何,向来不管外人置喙。
赞者是谢凌的妻子,谢黎专程请二嫂担当,也是想借此机会,把她正式介绍给金陵的贵妇。
季皓的妹妹季箐是个好玩的,早早就预定有司的位置。及笄当日,岳阳长公主亲临,唐婉、董小宛和金陵的贵妇贵女都收到帖子参加。
有司奉上罗帕和发笄,正宾走到笄者面前,高声吟颂祝辞。谢昀今日拾掇的玉树临风,像是会发光似的,让不少被逼迫前来参加及笄礼的小娘子们看呆了眼。
他从匣内拿出一只宝石簪子,这是一个月前苏秦让人从北梁送来的,让父子三人意想不到的是,来者居然是祁阳先生的弟子。
想想被扣在无涯书院的老先生,谢黎心里万分佩服,姑母居然这般快就与他的弟子接上头了,果然,待在后宅,限制了她的能力啊!
谢昀将簪子插在少女的发间,有些惋惜第一簪不能用上自己准备的。
他准备的是一支鸢尾花型的白玉簪,想到那花所代表的花语,谢昀的眼眸深了深。
谢黎着大袖礼服,钗冠出房,向宾客行三拜礼。
谢恒看着一步步向他走来的少女,似乎看见很多年前也有这么个娇俏女子,喊他大兄。他敛去眼中的泪水,将写好的字递给她:“这是为父为你取的字,纯曦,望你今后行事磊落,前程光明。”
谢黎双手接过,叩首:“纯曦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
她起身再次向宾客行揖礼,众人这才发现,被人笑谈是草包纨绔的谢三娘子其实并没有传闻中的那般差劲,便有妇人暗暗交换眼色,谢昀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垂下的眼眸中,似有风暴在涌动。
站在身边的谢凌感受到杀气,一肘子捅过去,投给他一个“悠着点,别吓坏宾客”的眼神。
谢昀挑了挑眉,唇边扬起一抹笑容:“我许久没跟二弟切磋武艺,一会儿演武场见,也让为兄看看你进步了多少。”
谢凌龇牙,看他这似笑非笑的模样,就知道逃不了一顿毒打,只能嘴犟应下。
礼成后,便是宴客。谢家的及笄礼虽然于礼不合,却能看出谢司马对闺女的重视,这让不少家中有子嗣未娶妻的妇人心头起了心思。
“累死我了。”送走客人,谢黎四仰八叉躺在软榻上,董清华笑着捶她:“真该让那些对你改观的夫人们看看你是什么样的?”
“让她们知道又如何,我又不会嫁给他们的儿子?”谢黎撇撇嘴,她以往没有情缘的时候都看不上那些高高在上,把女子当做所有物的蠢才,如今都有情缘了,谁还要嫁人?
“呦,你还真娶不嫁啊!”董清华笑着打趣。
“当然,谢司马的话岂能出尔反尔。”
两位手帕交手敛起玩笑,对视一眼,唐婉小声问道:“那,你有人选没有?”
谢黎点点头,含糊道:“有几个人选,还在斟酌,等确定一定会告诉你们。”为了堵住二人的嘴,谢黎赶紧把季皓和沈拾的信拿出来塞给唐婉和季箐。
“季二和沈拾已经在那边站稳脚,你们可以开始准备了,等我父亲跟长公主的婚事一过,我就送你们过去。”
姑嫂俩羞涩的点点头。
董清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把抓住谢黎的手:“谢三,你说我陪她们一块儿去怎么样?”
“不怎么样!”谢某人无情的推开她:“别以为我不知道董夫人正在给你看相,你要是逃走,她怨恨到我头上怎么办?”
董清华烦躁的趴在桌上:“可我不想嫁人,你不知道我前几日去我姐夫家里探望阿姐,那老虔婆居然让阿姐站在一旁伺候她用饭。吃完了还要背诵《女戒》,特么的,要不是顾忌她在婆家的日子,你们信不信我当即就掀桌子。”
董清华握着拳头,越说越来气:“我回去找阿娘给阿姐出头,阿娘居然说当媳妇的都是这么过来的。谁敢这么折辱我,姑奶奶就折了她的脑袋。”
“阿黎,你帮我一把呗。”她放完狠话,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凑过来博同情。
谢黎伸出手指,推开她的脑袋,没好气道:“你要是敢把这狠话说给董夫人听,你看她敢不敢再给你看相。”
唐婉噗嗤笑出来,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肯定不敢,不过清华她这么爱玩,被禁足只怕生不如死。”
“小婉说得对,我阿娘会把我关在家里,逼我做针线活。”她身无可恋的抖了抖手:“可我是个手残啊手残!我都跟她说了不会,她还要逼我学,最后浪费布料挨骂的还是我。
你们说她为什么就想不开呢?从小到大十几年了,我就从来没做过一块像样的手绢,她哪来的信心觉得把我关在家里,速成几个月就能变成绣活大师?”
这下连季箐都忍不住笑起来。
“但凡能忍,我也不至于离家出走。阿黎,好阿黎,你给我出个法子呗,我觉得还是武将更适合我,谢家军不是驻守在那边,指不定我过去就能跟谁看对眼了。”
“这话你怎么不去跟董叔叔说,我敢保证,你要是向他坦白说你想嫁给武将,他绝对会帮你出逃。”
“真的?”
“不信你回去试试。”谢黎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你要是真被关起来,我会来救你的。”
董清华咬咬牙:“行,那就这么说定了。谢司马和长公主的婚礼那日,我若没来,你一定要来救我。”
日子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谢恒与岳阳长公主成婚的日子。
司马府中门大开,兄妹三人从一早就开始迎客,因为是皇帝赐婚,朝堂上的能来的官员都来了,索性谢家够大,事先做过排演,虽然多了不少不请自来的,倒也忙中有序。
女宾这边少了苏秦帮衬,全靠谢黎一人顶着,从早笑到晚,她的脸都要笑僵了。好容易等到天黑,宴席开始,有谢昀和谢凌在前边照看,谢黎终于抽出时间与董清华匆匆说了几句话,就躲去花园里偷闲。
“谢三。”黑暗中,一个声音叫住她,谢黎回首,看见是秦澜,笑眯眯的道:“是县主啊,你不在面前吃酒,跑来这儿找我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