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马,荆州刺史苟壁派人送来拜帖,您见不见?”亲信立在一旁,跟机器人似的播报。实在是这两天求见大司马的人太多,贫民出身的他年过三十,前三十年加起来都没两天见到的贵人多。
奉承的话听多了,也从原本的沾沾自喜也变得波澜不惊。
谢恒入驻襄阳,经过一番清查,将北梁和后汉留在城内的暗桩连根拔起,不仅是为防患于未然,也是一种威慑。这是想告诉当地门阀,他谢恒不是好惹的,少拿以前忽悠人的手段来糊弄他。
成效还不错,但谢恒打算再晾他们一段时间,而且在找到谢黎二人前,他没心思应酬。
“不见!你去通知王福亮和褚良,让他们即刻收编刺史府。记住,只许姓苟的带走自己的东西,其他都给我清点封存好。”
下属得令退下,谢恒又叫来谢凌:“还没找到黎儿和谢昀?”
谢凌不眠不休寻了两日,眼底全是红血丝:“儿已经让人扩大搜索范围,若有消息,书砚和书墨会第一时间送回来。”
谢恒颔首,揉揉眉心:“这事交给邱丫头盯着,你把解药给陈晃送去。”
谢凌对未婚妻参事没什意见,毕竟他妹妹将来要当女皇的。朝堂上肯定少不了女性官员,他担心的是父亲的安危。
于是低声劝道:“城内还不知有没有遗留下来的探子,儿不放心。解药交给褚副将或者王副将去送也行。”
“他们另有要事。”抬头就见谢凌满是忧心的神色,到底解释了一句:“眼下不宜跟梁军开战,陈厉被人俘虏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谢凌闹不明白两者中间有两个关键,虚心求教道:“阿父这话是何意思?莫非北梁与咱们和谈只是缓兵之计?”
谢恒心中一梗,不耐烦的骂道:“叫你去就去,啰嗦个屁!这是军令。”
谢凌动了动嘴,只能抱拳应喏。
谢黎二人从空间出来,一时迷了方向。因为空间是白煜的,她也不知它会跑去哪里。
向过路的商旅打探,才知道这处密林位于襄阳城外200多里。
林中有一片清澈的湖水,常有路人在此地歇脚。
谢黎算算时间,干脆不走了。眼下正值已午时,连吃两天干粮,看到湖里的肥硕鲈鱼谢黎便有些馋了,笑着对谢昀道:“我看这鱼不错,咱们抓点烤来吃,给舅舅带几条回去。他这两天忙着整顿城池,肯定都没好好用饭。”
谢昀酸了一下,不过看在对方是个老头子的份上,没呛声。
谢黎蹲在湖边,盯着鲈鱼两眼冒光的样子让谢昀忍俊不禁,走上前宠溺的笑道:“好,我给你抓。”
他随意捡起根枯枝,向水中轻轻一划,一道剑气劈开湖面,湖水就像煮沸了似的翻腾起来。一条条鱼儿从水中跃起,噼里啪啦落在草地上。有的被摔晕,有的仍然活蹦乱跳。
谢黎怀中抱着一条足有三四斤重的鱼,哈哈笑起来:“够了够了,再多吃不完。”
“子渊辛苦了,你先坐会儿,我去捡干草,顺便再摘些野果回来。”
谢昀笑着颌首,低头看向挣扎的鲈鱼,默默拔出匕首。
他记得阿黎曾经说过,想要抓住女人的心,就要先抓住她的胃。
别看谢黄门生了一张让女人着迷的脸,事实上他儿时颠沛流离,过的十分艰苦。特别是跟老道士行走江湖的那一年,动手做饭的都是他。那位前辈医术不错,但在生活上就是个废柴。
谢昀自嘲的笑笑,当年有多厌恶做饭,现在就有多庆幸。不然他拿什么打动阿黎呢?
等谢黎带着一捆干草和果子野葱野姜回来时,谢昀已经处理好鱼。
她一脸惊奇的道:“你居然会做饭?”
谢昀无奈笑道:“游学时跟书砚学的,别的不擅长,烤鱼还是有几分自信,不比香满楼做的的差。”
他接过谢黎手中的东西,笑道:“阿黎去一旁坐着等吃就好了。”
听他这么说,谢黎真就甩手不干了。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看他利落生火,捏碎野果涂抹在鱼身上,然后拿野葱姜塞进鱼腹去腥,最后再用宽叶包裹起来,吊在火上小火慢烤。一整套流程做的赏心悦目,大厨见了都说好。
果然,还是会下厨的男人最有魅力!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鱼肉逐渐开始散发出焦香,一股霸道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让人口水分泌。
谢昀估算了下时间,拿木条削了两双筷子,打开宽叶递给谢黎:“吃吧,小心烫。”
谢黎迫不及待尝了一口,鱼肉清甜爽口,混合着果味的清香,没有养殖的那股腥气,吃进嘴里鲜嫩无比。
“可惜没有盐。”谢昀尝了一口,并不太满意。
“没盐也很好吃。”谢黎吃得两颊鼓鼓,对手艺给一万个点赞。
谢昀看她吃的满嘴流油,想到这小妮子从小就是个会吃的,陪他吃了两天干点心怕是馋坏了,笑了笑道:“喜欢吃就多吃点。”
“嗯嗯,你也吃。”
俩习武之人一顿饭干掉五条三斤多重的鱼,吃的心满意足。饭后又吃了点野果解腻,剩下的鱼也都烤了,用宽叶包起来,串在手里,溜溜哒哒往襄阳城走去。
等两人离开,一只银渐层从草丛里窜出来,身上有被雷劈过的痕迹,在谢黎那儿好吃好喝养的油光水亮的毛发此时斑秃成块状。
它嗅着烤鱼的余香,余光扫到湖水里那惨不忍睹的倒影,眼泪顿时从嘴角流出。
谢昀亲自烤的鱼,它这么都该尝一尝,也不知道谢三会不会给它留一条?它刚才数过一共有几条来着?
谢黎在空间里放了两条鱼,不过是她烤的。卖相还行,味道就差强人意了。谢昀吃了一条,还剩两条就不让吃了,怕他吃过闹肚子。
正好给白煜,感谢它这两天的“贴心”。
谢黎已经能想象出蠢猫气急败坏的抓狂样儿,心情极好的哼起上辈子流行的曲调。谢昀摘叶与她合奏,悦耳的曲调盘旋在天际。
顺着主子留下的记号赶回襄阳城的书砚二人听个正着。
一曲结束,谢黎笑着与二人打招呼。书砚这个情报头子难得露出呆滞的表示。震惊于吹曲人里竟有自家主子,他这个追随多年的心腹竟从来不知主子懂乐理。
书墨是个面瘫脸,即使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脸上也不出表露一份。他仔细打量谢昀,看着气血稍有不足,但比预计好上太多。
他跟书砚寻到那片战场时,看到战后遗留下的情形,心情十分沉重,二人都已经做好主子变成真废人的准备。
书砚更直接,开言问到:“主子,你跟女郎碰到谁了?”两人联手居然还能惨败?
谢昀淡淡一笑:“天一阁的杀手,天九和地十。”
二人听了悚然一惊:“天一阁入世了?”
“他们不是一直都在红尘中!”谢昀本就看不上这个所谓的第一组织,在他们选择对阿黎出手就已经上了他的死亡名单。
说什么江湖人不掺和朝堂事,天一阁接的活,哪一桩不牵扯三国政权?
四人在落日前赶到襄阳,守城兵已经换成谢家军的人,其中一个认出谢昀,高兴的上前迎道:“大郎君您终于回来啦!大司马寻了您两日,见到您总算能睡个好觉。”推了下身边的袍泽:“傻愣着作甚,还快去禀报大司马。”又对谢昀道:“大司马人在东别苑。”
东别苑就是陈晃之前待过的临时指挥所。谢恒占据襄阳没把院子还给原来的主人。
谢昀点点头,拉着谢黎进城。守卫不着痕迹打量一眼,他是谢恒的亲卫之一,先前只见过谢黎冒名田纯曦时的男装扮相,所以一时半刻并没认出这位就是大司马的掌上明珠,还当是大郎在外结识的心仪女子。
心中暗想:眼看二郎都有未婚妻了,大郎不甘落后阿,这么快就带小娘子回来了。等几人进城,还挤眉弄眼同伴说八卦。
东别苑位于主街道的后半段,一定会路过刺史府。谢黎他们过去去,门前闹哄哄的,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书砚笑着解释道:“那位苟刺史也是个蠢的,还没认清现实,想跟以前似的浑水摸鱼呢。
谢黎久仰这位刺史大名,上回在南郡没见到真人叫她好一阵失望,如今终于有窥得龙山真面目的机会,便想去凑凑热闹。只是看了眼手里的鱼,想想还是先去见舅舅。
谢昀捏了捏她的手,笑了一声道:“这戏没那么快结束,等明日再看也来得及。”苟壁这人废是废了点,但这也不失为一种生存之道。
能在北梁地界上安然无事那么多年,又岂会是个轻易能打发的。
谢恒收到外甥女回来的消息,就一直等在门外,看到她安然无恙回来,冷肃的脸庞上终于露出笑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劈手挥开谢昀,拉着谢黎上上下下打量,见她脸色尚可,这才对谢昀颔首,两个男人目光交汇,有些事心照不宣,但谢恒对这头想拱他辛苦养大的小白菜的猪没什么好脸色。
“舅舅用晚食了没?我给你带了烤鱼,让厨房拿出热一热。”谢恒哪里不知外甥女是个会吃不会做的废柴。
换做别家小娘子,在这个年岁,厨艺和女红早该熟稔。不过他谢恒的爱女不学那种东西,要事让他知道捧在手心的闺女嫁人去伺候男人,他非得把对方劈死。
女人就该像女帝那样活的潇洒,策马扬鞭征战沙场,或是像苏秦成为一家之主。他妹妹也不错,外柔内强,朝气蓬勃。
谢恒对当今一味贬低女性的风气嗤以之鼻,若女性只是附庸是玩物,那他们这些从女人肚子里出来的男人又是什么?
所以他对谢黎除了要求习武,没有任何约束。谢焕就曾在私下劝过他,让他约束着些,不然毁了名声无人敢娶,砸在手里还连累旁人。
谢恒丝毫没给面子,转头放出话去,说他闺女只娶不嫁,若找不到合心意的小郎君就养在家里当一辈子姑奶奶。
因为这番话谢司马被御史狂轰滥炸数月,弹劾他家风不正,忝居高位难免影响朝纲,但那时的谢恒早已羽翼丰满,这些所谓的攻奸对他而言不过隔靴搔痒。
其他影响还是有一些的,那着本打算用联姻拉拢谢恒的世家,听说这择婿要求,不约而同把谢黎划去儿媳人选。这哪是娶媳妇,分明是供奉祖宗吧。
正因为有谢恒的纵容,谢黎才会越发肆无忌惮,跟季皓臭味相投,成了金陵赫赫有名的女纨绔。
“黎儿烤的?咳咳,不如留给你二兄回来吃。”谢恒提着鱼,眼里满是犹豫。要是换了十年前,只要是外甥女的孝心,烤焦了没烤熟,他都能面不改色吃下去。但他毕竟到了不惑之年,身体远不如以往强壮,且之前中毒差点一命呜呼,元大夫不止一次提醒他要饮食清淡。
谢黎脸臊的通红,站在后面的书砚书墨二人看天看地当自个儿是壁花。
谢昀以拳抵唇,清了清嗓子:“是我烤的,父亲不吃,那就留给二弟好了。”
一听是谢昀的手艺,谢恒立刻改了主意:“这些天胃口不好,你既有孝心,不如我的餐食都交给你。”
谢昀拢了拢袖子,轻描淡写的道:“阿父若不嫌弃,儿自然愿意亲力亲为。”
自打收养这小子,他喊的一直都是父亲,听起来似乎尊敬,其实莫得感情。
今日破天荒叫阿父,谢恒如临大敌,整个人都不得劲,呵呵,这小子的便宜可不好占。
二人的交锋,谢黎权当没看见。她还没成亲就能深刻体会夹在亲娘和老婆夹心饼干的酸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