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笑看她,在谢黎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抬手一指行宫方向:“阿黎猜的不错,皇帝豢养死士最开始就是为了弄钱。
连年征战不休,当皇帝的勒紧裤腰带,但地方豪族却是不差钱的。
其实,这事不光咱们南齐这么干,其他两国皆是如此。”谢昀不紧不慢的说:“反正外边到处都是流民和土匪,有什么事完全可以推到他们头上。”
谢黎倒抽一口凉气:“这也太无耻!狗皇帝还成日摆出一副缩衣减食与百姓同甘共苦的模样,他要不要碧莲。”少女恶狠狠的跺脚,随即一愣:“可这跟他选妃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谢昀冷笑:“皇帝默许,你说那些走了半礼的人谁还要不要继续,不想闺女入宫,就得拿钱来赎。那位为了钱无所不用其极,你且看吧,这次的选妃宴上会有不少商户家的闺女。”
谢黎惊呆了,皇帝彻底不要名声了?
谢昀冷笑不语。
她便缓缓收起笑容,咬牙问道:“狗东西是不是拿父亲做幌子?”
“倒也不全算是幌子。”谢昀端茶饮了一口:“我收到消息,父亲的后方粮道被劫,险些让人前后夹击。谢家军虽是出了名的军纪严明,但也不能保证里面各个都是阳春白雪。”
谢恒这些年打着出征旗号,抢了不少世家部曲,虽说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他们的实力,劣处同样显而易见,除了谢家军的精锐,兵卒的品行称次不齐。
“这场仗打了近两年,里面牵扯的事太复杂,父亲谨慎是对的。朝堂上的老狐狸们揣着明白装糊涂,弹劾父亲。
父亲为了粮草连上三道折子请求支援,皇帝压着当不知。”
谢黎心中一凛,是了,在梦里,舅舅就是等不到援军才孤注一掷,最后战死沙场,死后还被泼了一头污水。
她捏紧拳头,寒着声音道:“所以皇帝这么做是为了让文武百官出钱出粮?”不等谢昀回答,她冷笑一声:“好啊,污名父亲担,他倒是白得粮食银钱,这些物资只怕连一颗米都到不了父亲手中。百官就由着狗皇帝胡作非为?”
“知道又如何,他们还能造反?”谢昀冷淡的道:“父亲位高权重,阻了太多人的路。谢家军在他手里既是保命符也是催命符,谢家,骑虎难下啊!”他深深看了眼谢黎:“身在乱世,有权有势有人脉都比不得手握兵权,不然你以为有底蕴的世家为何各个都要建邬堡?”
谢黎张了张嘴,想问谢昀是不是知道她的身世,然而对方已经起身,笑看着她道:“阿黎就当看戏,去走个过场,若有不长眼的,直接打回去,父亲不在还有我!”
谢黎立刻就摩拳擦掌,要是能找机会把皇帝揍一顿就好了。瞧她眼神亮晶晶的,谢昀也好心情的笑起来。
从竹园回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府中亮着灯。谢黎站在院中望着黑沉沉的天际,也不知道舅舅和二兄他们怎么样了?
就算她想去看看,也要等百花宴后,进屋就看见白煜四仰八叉躺在特意为它准备的猫窝。
这货开始还嫌弃的不要不要,没过多久就真香了。
谢黎狐疑盯着它,笑道:“好像每次大兄在,都见不到你,他一走,你就现身。怎么,你很怕见到他?”
白煜心中一紧,矢口否认:“你想多了,这完全只是巧合。”
谢黎眯起眼,看了它好一会儿,心里冷哼,一次两次是巧合,她不信次次都巧合。这蠢猫傲娇的很,没事肯定不搭理,要是解释的越快,说明越心虚。
谢黎薅了把猫毛,慢条斯理道:“你不说,我不强求,反正将来总会知道的。”
说罢提剑出去,白煜望外一探,那木桩子被劈的七零八落,刻出一个猫头,一剑斩下,把猫头劈没了半边。
太凶残了!这是威胁吧!它摸了把脖颈,欲哭无泪,在窝里打了个滚儿,脑袋埋进小碎花薄毯。哎,时机未到,它哪里敢说呀。一个两个都只会欺负它,哼!
随着百花宴的日子越来越近,先热闹起来的是金陵各家买首饰和布料的店铺。收到花帖的女郎不管愿不愿意进宫,出去就代表了家族体面。
事实上皇帝的婚事算得上枪手,因他年青年轻,瞧着也非昏聩之辈,是以想通过裙带关系升官的家族就有不少。
家世好的拼家族,家世差些的只能寄希望于美色,因此来定制衣裳和首饰的人络绎不绝,只求在百花宴上让人耳目一新。
在这热闹的氛围下,谢黎收到谢芳邀约的请帖,她有些好奇对方来找她的目的,欣然赴会,两人约在朱雀大街上的紫萱茶馆。
谢黎到时,谢芳还未到,她便叫来小二点了些当家茶点,抱着白煜依在窗前,闲看书卷云舒,人间烟火。
“抱歉,我来迟了。”谢芳推开门,就见到一副美人娇慵独倚窗的美景,手尖一颤,面色不改色走过去。
谢黎回首笑道:“是我来早了,堂姐吃什么,这儿的点心味道还不错。”
她摇铃叫来小二,谢芳酌情点了几样,待小二出去,她以茶代酒赔罪道:“今日邀你出来,是替我母亲向堂妹赔罪,那日的事,我听父亲说了,实在对不住。”
白煜钻出个小脑袋,不屑的哼哼:“过去那么久才来道歉,忒没诚意。”
谢芳刚酝酿出来的气氛被打断,投向“罪魁祸首”,见是一只漂亮的猫崽,怒气平息几分,笑盈盈问道:“阿黎养的猫儿真可爱,这是银渐层?”
谢黎扬了扬眉,古代可没英短这品种,伸手撸了把猫头,浅浅一笑:“我不知什么银渐层,猫是大兄找来的,我见它生的可人就养在身边。”
谢芳嫉妒的眼睛都要红了,手指死死掐入掌心,挤出笑容道:“是吗,大堂兄对你真好,我只在杂书上见过,这猫挺难得的。”说着伸手要撸猫。
是阿,要大几千呢,上辈子她眼馋买不起的那种。
“白煜怕生,挠到堂姐就不好了。”
“它会咬人?”谢芳面色一变,下意识捂住脸。
谢黎笑起来:“堂姐放心,只要你不乱碰,它乖着呢!”
白煜鄙夷:“啧,就这怕受伤的熊样还想习武,我看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谢芳不敢去摸,听到猫喵喵叫,好奇的道:“这猫是不是在说话,它好似能听懂人话似的。”
谢黎垂眸,是啊,不仅听懂了,还揭了你的皮呢。
“说起来,堂姐习武可还顺利?婶娘没有再阻止了吧?”
谢芳喝茶的手一顿,想起这件事就糟心。她原本确实想习武来着,一来在乱世能有自保之力,二来是想成为谢昀的贤内助。神武大帝的心腹都是兵油子大老粗,不会点武功人家根本不搭理你,更别提服众。
她以为自己能穿书,算的上气运之女,根骨天赋是该不错的。以往看书,里面的女主哪个不是十五六岁习武,一两年就能练到天下无敌。
然而,看书时觉得爽,轮到自个儿身上才知痛苦。便宜爹倒是没有阻止,还给她寻来个家里开镖局的女子教导,看她把鞭子舞的虎虎生威,以为上手很简单,结果一鞭子下去差点毁容。
把武器换成刀剑更不容易,这个世代的兵器都是铁器,她需要两只手才能握住,挥动时更是艰难。才三天,就发现胳膊粗了一圈,把谢芳吓得再也不敢碰。
她很满意原身的身材,不想变成麒麟臂。
“还不错,可惜我的天赋没有阿黎好,短时间看不出什么。”她干笑几声,低头喝茶。
谢黎不置可否的笑笑,没有揭穿她的谎言,心里盘算着谢芳找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当然是为了试探。
谢芳没有原身的记忆,这就导致她根本不知道原身跟这个堂妹的关系差到当街碰到都当不认识的地步。回去搞清两家的关系后,她才明白谢黎为何会说,“你以前从来不会叫我阿黎”这句话的意思。
大失所望过后就是害怕,她跟原身的性格完全不同,生怕被谢黎看出端倪。
再一个就是为躲清静。她那位便宜娘,不知道发什么疯,逼她学琴棋书画,了她就上辈子只是个学渣啊,能模仿原身的笔迹已是了不得。弹琴,呵呵,根本搞不清宫商角徵羽,绘画就更不说了,每每瞧见先生失望的神情,就恨原身没事凹鬼个才女人设。
屋里气氛有些尴尬,谢黎喝茶吃点心乐得清静,谢芳只能没话找话尬聊,她其实想去百花宴看热闹,但一想到谢黎会死在那儿,万一被谢昀迁怒,认为她见死不救就得不偿失了。
虽然打消了进宫的想法,但她仍是忍不住问道:“两天后就是百花宴,阿黎准备好了吗?”
谢黎笑笑:“多谢堂姐关心,我没什么要准备的。”反正她是不会进宫,走个过场而已。
谢芳好似格外在乎这件事,她跟白煜交换了个眼神:“堂姐有话要说?莫非是堂伯收到有人对我不利的消息?”
“没有没有。”谢芳忙不迭否认:“我父亲人微权轻,哪里知道这些。”
谢黎眼眸一闪,越发觉得谢芳知道些什么。指腹在杯沿上转了圈,笑道:“说来堂姐听说朝堂上发生的事吗?”
谢芳抿嘴,谢黎也是什么意思,跟她炫耀吗?
她的笑意淡了些:“我父亲不会把政事带到后宅。”
“堂伯父糊涂,这件事关乎堂姐一生的幸福,他怎么能只字不提?”
“我的幸福?”谢芳的脸顿时白了,难道便宜爹在她不知情下给她定亲了?是了,古代都是包办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她喜欢的是神武大帝。
谢黎欣赏了会谢芳紧张的神色,才把未婚女子皆要进宫的事说了,幽幽道:“所以堂姐也得进宫,很不必来我这儿打探消息。”
谢芳张了张嘴,刚想说她没要打探,厢房门被人从外猛地踹开,发出“嘎吱”一声呻yin。
掌柜满头大汗躬身站在后面作揖赔罪,他实在没法子,来的都是得罪不起的姑奶奶。特别是谢三娘子跟琳琅县主,两人都是皇后的热门人选,在百花宴又结下大仇,这会儿碰上,他觉得要完。
“呦,难得看到你俩待在一块儿,太阳莫不是打西边出来了?”琳琅县主不客气的走进来,轻描淡写打量二人。她是听说闻三当街被凑,来寻晦气的。
谢黎看了眼在县主身边看好戏的闻家四娘子,微微一笑道:“我跟堂姐如何,是我们的谢家事。县主连我家事都一清二楚,不愧眼观六路耳闻八方的人才。”她故意咬中“耳闻八方”四字。
琳琅县主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嫌她管的宽。
一时沉不住气,就就把母亲的告诫忘得一干二净,大怒道:“谢黎,你别不知好歹,你帮着谢芳,人家未必会领情,人小心恩将仇报,背后捅刀。”
“多谢县主提醒,我堂姐生的如此柔弱,抗不起刀,拿刀捅人太难为人,堂姐你说是不是?”
谢芳忍住笑,连忙点头,偷偷打量县主,心道这位也是可怜人,恋慕皇帝表兄,连带着整个家族被利用的彻底。虽然书中没有明写谢黎的死因,但书粉们都猜测,她的死跟旭阳长公主、太后和闻家脱不了关系。
谢芳低垂着头,眼中偶尔的情绪外露,都被白煜看在眼里。
琳琅县主没挑拨成谢家姐妹,反而把自己气的呕血。闻四娘没想到堂堂县主这么快就败下阵来,心里骂了句“只会窝里横的废物”只得出面声援:“我跟县主还有几位好朋买了不少东西,正想寻个地方歇脚,遇到谢三娘子是缘分,不如坐下一块儿喝杯茶。”
谢黎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目光移到被踢坏的门槛,一口回绝:“无缘,慢走不送。”
闻四娘算得上八面玲珑,然而遇到不给抬价下的谢三,也是无可奈何。
“怎么一个个都杵在门外?是有银子捡?”身后传来调侃的笑声,闻四娘轻舒一口气,回头看到来人是季二郎,刚落下的心又提起,这位跟谢三一样是个混不吝,她僵硬着脸笑道:“原来是季二郎,真巧。”
“不巧不巧,我听说谢三在这儿,特意来找她。”季皓挤开侍卫,大大咧咧走进去,路过县主,目光在一众女子身上转了圈,拿了块点心吃,权当她们是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