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行宫失火消息的皇帝直接掀翻桌案,把刚宠幸过的小美人吓得瑟瑟发抖。
“去把姜胜叫来。” 他暴呵道。
魏延是皇帝身边的得力心腹,权利极大,就连闻博都要给其三分颜面,此时跪在地上,颤抖着身子回道:“陛下,姜副统领外差未归。”
“那就去找,什么事都要朕吩咐,朕要你们何用?都给朕滚!”
一名守宫侍卫被砸了一碗肉粥,心里骂了声娘,一万次腹诽这该死的破地方以后谁爱来谁来。别人羡慕嫉妒他是陛下的近身侍卫,还传他献媚,才夺了姜胜的位置。
神他妈的献媚,他一铁铮铮的大老爷们全身上下哪里看出媚态?那些羡慕嫉恨他的人还真当陛下是好伺候的主?别人伸长脖子想进来,殊不知他还羡慕人家自由,如他这般听了太多秘闻的人,哪天被灭口了都不知。
就像他的上峰姜胜,此时不知被调去哪里做那些见不光的事。
他一定要调走,哪怕降职呢!
皇帝发泄完,侍卫顶着一头黏糊,垂首退出,与一名小内侍擦身而过。他眯起眼,看着小内侍走进内殿,记得这人好似是太后身边伺候的。
侍卫故意放慢脚步,没一会儿就听到里面传来熟悉的咆哮:“去什么行宫,御花园还不够她开花宴?”
跟洛阳的御花园相比,金陵皇宫的花园就是个花房。侍卫在心里吐槽,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他就不再停留,加快脚步溜了。
皇帝把自己关在书房,发了一顿脾气,魏延内心苦逼,躬身在外,听着里头的打砸声,默默计算出要补上的金额,越发面无表情了。
好一会,皇帝一脸平静的走出来,淡淡道:“通知下去,明日让京中有资格上朝的官员入宫朝会。”
魏延小声询问:“年纪大的老大人也要?”
皇帝冷淡暼他一眼,哼了声:“没死的都给朕抬来。”
谢昀接到口谕时惊讶的扬了扬眉,对前来传旨的小内侍道:“难为陛下还记得臣,只是在下这情况……。”低下头看着双腿,苦涩的笑了笑。
内侍十分同情这位黄门侍郎,想当年他可是金陵的风云人物,多少小娘子的意中人,那时候谢家的门槛都要被媒人踏破。
他缓和语气道:“谢侍郎放心,明日自有人来接您,杂家就不多留了,还得去隔壁宣旨呢。”
想到隔壁那位暴脾气的老将军,内侍就头疼的紧,谢昀见他为难,便让书砚陪着一块儿去。
小内侍感激的拱手道谢,想了想,轻声叮嘱道:“宫里不比家中自在,谢侍郎若有用的惯的东西,尽量多带些。”提醒到这儿,算是答谢,再多的他就不便说了。
这是要留宫的意思,谢昀作揖谢过,嘴角微微上翘,阿黎这是把人的肺管子捅了啊。
书砚快速塞过去一个荷包,内侍在袖中捻了捻,轻飘飘的,便知里头装的是银票,脸上的笑容越发真诚,回头行礼:“谢侍郎留步。”
书砚跟着去了隔壁一趟,回来忧心忡忡,正想要说点什么,主子轻飘飘看过来,他便将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对于进宫这事,谢昀并没有放在心上,谢黎更不担心,大兄智多近妖,也就在杨墨白那憨子手里吃过亏。
她原本并不明白以大兄睚眦必报的性子居然只让公主府赔了重礼,虽然那礼足够让惠阳长公主肉疼,可起码她儿子的命保住了。现在才明白,是因为两人同宗,还是堂兄弟的缘故。
去谢昀那里转了圈,发现没有她的用武之地,大兄身边的心腹早已经把需要带进宫的东西收拾的妥妥帖帖。
细心程度让她汗颜。
谢黎回来看了会儿书,准备小睡片刻,春分进来道:“女郎,季二郎君来了。”
谢黎莞尔一笑:“请他去书房,准备些他爱吃的点心。”这时间上门,肯定是听到消息来问罪的。
谢黎看完一整页书才溜溜达达去书房,季皓喝下半壶茶,吃了两叠点心,捧着话本正看的津津有味,听到动静,头也没抬,从鼻子里发出哼声,绝对不承认点心太好吃,话本太好看,他的气已经消下去一半。
谢黎扫了眼,都是厨房不轻易做的吃食,投给春分一个“干的不错”的眼神。
“我听说季二郎君很是出了一把风头,对未婚妻情深义重,让金陵的小娘子好生羡慕啊。”谢黎在他对首坐下,一手托腮,揶揄笑道:“你这会儿不在唐家献殷勤,怎么有空上我这儿来?”
季二就把书往桌上一拍,盯着谢黎磨牙道:“我如今成了金陵笑谈,到底是谁害的?”
“是啊,是谁害的?”谢黎义正言辞:“说出来,我陪你去揍他一顿。”
“谢——黎!”
“你少得了便宜又卖乖,我可是听说唐夫人欢喜的把你当做亲儿子。”谢黎翻白眼:“别看博士祭酒官不大,隐形人脉广着呢。你对人家闺女好,唐祭酒就把传家的书籍抄了给唐琬做陪嫁,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处。”
博士祭酒是太学首席博士的头衔,桃李满天下,朝堂上大多官员都出自太学。借着这名头,不知能做多少事,哪怕别人不帮忙,偶尔给个消息,关键时刻都是能救命的。
这是谢家最缺少的人脉,然而文武不同道,唐祭酒不喜谢家人,不提谢恒,就连谢焕人都看不上。
季二心情好上不少,嘿嘿一笑,父亲也说他干的不错。唐家女娃少,三代才出了个唐婉,从小就是家里的掌珠,受宠程度堪比谢黎。
季皓丢了块点心进嘴里,含糊道:“行,这事不提,我就说其他。”他盯着谢黎的眼睛,不错过任何情绪:“陛下宣召所有大臣上朝,你知道这事吧。”
“知道,传口谕的内侍刚走不久,这有什么问题?”
季皓不信谢三听不懂他的意思,看她一副“我就是装糊涂,你也拿我没辙”的欠凑样,龇了龇牙,干脆直言道:“行宫起火,说是有贼人盗窃,丢了件先帝用过的御物,看守行宫的侍卫死了八个,被打的血呼啦查,抬出来直接丢乱葬岗,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谢黎呼吸一滞,心乱了几分,她不后悔杀死士,可连累无辜却不是她愿意见到的。
白煜跳到谢黎怀里,喵喵叫了几声,她的心逐渐平静下来,冷笑道:“我跟你交代什么?人又不是我杀的,你要讨公道找错人了。”
季二捏紧拳头,痛心疾首:“谢三啊谢三,你何时变的这般杀人不眨眼了?”小青梅凶残归凶残,八岁就能按着他揍,可在季二郎心里她一直是个心软的姑娘。
谢黎叹息,她无法跟季二解释,不单是不知该怎么解释,更重要的是她不想把季家牵扯进去。
谢黎的沉默在季皓看来就是心虚,他一跃而起,指着谢黎道:“你不是谢三,你是谁?为何冒名顶替?”
白煜噗嗤一声笑出来,只不过除了谢黎,别人都只听到奶音十足的猫叫。
谢黎一副看傻子似的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道:“你六岁时砸了季伯父最喜爱的橙泥砚,就因为他嫌弃你长的不如你大兄好看;八岁时打群架把闻三的头打破,怕被季伯父责罚,半夜爬我家的围墙,差点被护卫当做贼捅了,十岁时……。”
“停停停,别说了,我信你是谢三。”这些都是曾经无知时犯下的黑历史,他连未婚妻都没告诉过。
唉,青梅竹马就这点不好,所有的黑历史都有人亲眼见证。谢三又是出了名的记性好,他那些糗事估计能让她笑一辈子。
“你也被怪我怀疑,谢三,你不觉得你最近变化太大了?”他四下看了看,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那可是先帝时就豢养的,不知耗费多少心血和钱财,你就全给噶了……。”
他偷听父亲跟幕僚说话时差点叫出来。
“我这人最怕吃苦,能享受谁愿意打打杀杀?可是有人非得逼我走绝路,我能怎么办?”谢黎意味深长的道:“还有一个月就是百花宴,连旭阳长公主都下场了……。”
季皓不是傻子,神色格外复杂,谢司马手握兵权,谢三受宠,他若是皇帝也会把谢三弄进宫里做质。
“就不能……?”
谢黎投给他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眼神。
季二拍了下脑门苦笑,谢司马有权有势,都被逼的要步步谋划,要是上缴兵权,整个谢家都活不成了。
季皓接受谢黎不得不变强的说法,缓缓的点头:“谢司马和谢凌远在战场,伯母和谢大兄一个弱一个病,你要是再不厉害点,是得被人欺负。”
谢黎笑了,小伙伴能这么想最好,抬了抬下巴:“午膳留下一块儿吃,我教你做水煮鱼,学好哄你岳母未婚妻去。”
季二哐当垮下肩膀,有气无力:“君子远庖厨……。”
“少断章取义。”君子选庖厨不是远离厨房的意思,而是孟子劝诫齐宣王要实施仁政。
谢黎幸灾乐祸:“我听说唐祭酒烧了一手好菜,这话你敢在未来岳父面前说?”
季二郎气弱三分:“那我手残怎么办?”
谢黎噗嗤笑出来:“手残归手残,重在心意。水煮鱼不难学,你刀工不错,到时把鱼肉往汤里一丢不就完事了。”
季二郎踌躇:“那,我就学学?”
在谢家用完午膳,季皓带着水煮鱼的配方和一份据说对菊花非常友好的药茶回去了。天真如他并不知道“菊花”还有特殊含义,因为谢三竭力推荐,说他一定会用上,心里好奇,也就收下了。
直到吃多了水煮鱼,如厕那啥啥时,他才明了谢三为何会露出同情的眼神。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又被青梅坑了,让小厮收好菜谱和药茶,从后门出了谢府,叮嘱道:“小爷昨日歇在月华楼,晌午才起,从来没有来过谢府,你可懂?”
小厮战战兢兢的道:“那要是郎主问起?”
季二郎不在意的摆手:“父亲没空管我,不过他若真问起,你就卖惨,让他来问我。卖惨会不会?”
小厮苦哈哈的,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说会卖惨吧,以后甭管遇上点事,郎君就会以为他卖惨推脱;说不会吧,被嫌弃蠢笨怎么办?
“奴记住了。”他听见自己爽快的应下,唉,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他要是不表态,回去就得卷铺盖走人。
季二满意了,驻足往皇宫的方向眺望,他不在乎谢三有事瞒他,只要小伙伴初心不改,她越厉害他才高兴呢。
送走季二,春分跪在地上:“女郎,奴婢有罪。”把晚上谢昀来时的话重复一遍。
谢黎却很高兴,让她起来:“大兄久病成医,连他都说我做的药好,可见是真好。走,跟我去库房。”有谢昀首肯,她准备把毒经上的方子都做一遍。
只可惜今日注定要扫兴。
夏时疾步走来,向来稳重的人难得面露焦急:“女郎,西府的冯夫人来了……。”看起来来者不善。
后半句话还来不及说出口,谢芳的母亲谢冯氏就已经闯入清晖园。
这是个身形富态的妇人,脸圆圆的,看着很是和善,可惜是个面甜心苦的。
冯氏进来时看到那练武场上的兵器架,憋了一肚子的火立即被点燃,张口就嚷道:“黎姐儿,婶娘知道你是个性子活泼的,只是咱们女子还是该以贞静柔顺为美。
你母亲身子弱管不了你,我这个当婶娘的就多说几句。你也到快及笄的年纪,更该安分守己,金陵哪个小娘子似你这般舞刀弄枪,莫非还真想去当个女将军不成?”
谢黎握着茶盏,淡笑道:“婶娘这话说的,咱们谢氏以武起家,习武乃是秉承家训,弘扬家风。怎么到婶娘嘴里就变成十恶不赦了?”
不等冯氏辩驳,她快速说道:“谢家战死了太多人,堂伯想要给家族挣一条后路无可厚非。本该跟二兄一块儿上战场的两位堂兄如今还在书院‘光宗耀祖’,我父亲不也没说什么?”
知情的下人死死低着头,都在心里腹诽,西府的两位郎君比他们二郎足足大了三岁,在同窗里也属于年纪大的那一拨人。就这样每月考试还是倒数,若非看在郎主面上,早该被先生逐出书院。
谢黎摇头着失笑:“要我说,光读书不够,得把书中的道理读透,堂伯也是,怎么能只顾国事而忽略家事呢?
俗话说人前教子,人后教妻,儿子教不好犯错还有书院的先生惩罚,可当妻子的,当母亲的心坏了,教不好孩子,言传身教,祸害的可是两族人。
不然怎么会有妻贤夫祸少的说法?婶娘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两位堂兄多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