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黎双手抱臂,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说季二,你一个要定亲的人藏着小娘子的书信,这不太好吧。也不怕亲事黄了?”
季二郎一听即刻炸毛,恶狠狠的道:“你是小娘子吗?你哪里像小娘子了?哪个小娘子跟你似的杀人不眨眼,还敢夜探行宫?我说谢三,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受了什么刺激?我不过是替父亲回乡祭祖,才两个来月没见,你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谢黎敛去笑容,面无表情的道:“我确实受了刺激,还刺激大发了,怎么样?你敢不敢听?”
季二郎眼神一亮,饶有兴趣:“啥,真受刺激了,说出来给兄弟乐呵乐呵。”
“我怕你听了害季尚书做噩梦。”谢黎语气幽幽,就好似随口一提。
季二郎心头一凛,立马怂了,缩了缩脖子:“那什么,会牵扯到我阿父啊,那还是不听了。”
季皓对她十分了解,这人不管开多大的玩笑,从来不会涉及家人,但只要说了,那必定事关重大。
小青梅是他见过最淡定的小娘子,小时被拍花子拐去都能不哭不闹坐等家人来救。能把她刺激大发,呃,不敢想不敢想……。
季皓想到宫里的正在预备的百花宴,心中蓦然一沉。
二人下山回城,已是过了吃早食的时间。
街上人声鼎沸,有穿着华服的纨绔子弟摇扇从青楼楚馆出来,身边跟着三五一丘之貉,看到谢黎,眼眸微亮,走上前装模作样的作揖道:“小郎君瞧着面生,头一次来金陵?在下闻三,不知你怎么称呼啊?”
谢黎玩味的笑了,认出这人是司空闻博的庶子,一个荤素不忌的败类。仗着家世,做过不少欺男霸女,丧尽天良的勾当。
曾经引诱一个小世家嫡子染上赌瘾,沦落到割肉还钱的境地,只因闻司空拿着二人的文章做比,在闻三跟前夸赞对方。
所以说纨绔也分人,她跟季二顶多去赌场涨见识,上青楼也只是花钱欣赏小姐姐弹琴跳舞。
双方互看不顺眼许久,约架数次,这些身子早被掏空的败类如何打得过她跟季二联手。
分明是他们挑衅在先,结果还倒打一耙。闻博为给儿子报仇居然让人在谢恒的粮草里下药,把谢黎给气的,跟踪闻三给套麻袋狠揍了一顿,如此种种,结下的梁子加起来可谓仇深似海。
“闻三,这是我朋友,把你那双恶心的眼招子拿开。”季皓挡在谢黎面前,语气十分不善。
“哟,原来是季二郎,啧啧,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闻三露出是男人都明白的了然,嘿嘿一笑,手搭在季皓肩上:“我跟许太医交情不错,要不要请他给你调理调理?”
“是啊季二,万不可讳疾忌医,你不出声,我都没认出你。季尚书就俩儿子,你大兄不提也罢,你这宝贝凤凰蛋若再出事,他如何受得住?”
季皓抽了抽面皮,挥开肩上的爪子,冷笑:“先管好你们自个儿吧。眼眶凹陷,眼底发青,脚底打摆子,活像被妖精吸干精血,好心劝各位一句,纵欲短寿。”
“你他妈说谁短寿?嗷!”
闻三正要发火,冷不丁惨叫起来,握着被捏变形的右手,满脸狰狞的大喊:“来人,此人乃是敌国刺客,快把他拿下。”
谢黎温和笑道:“别误会,我只是在给郎君治病。你看你这手不听使唤,喜欢随便乱动,这不好。
郎君穿得体面,想来出身不俗,要是在重要场合乱来岂不是叫人耻笑。今日遇到我,算你运气好,我这手法是祖传的,保管一次就灵。”
在人反应过来前,谢黎咔嚓一扭就把手扳回来,对两个听到动静来查看的执金吾笑道:“看,这不就治好了。”
她扫了一眼瑟瑟发抖的纨绔,转转手腕微笑:“在下专治多动,比如这手啊脚啊,还有那些不该乱动的地方。”目光下移,在脐下三寸停顿片刻,意味深长的道:“诸位要是控制不住,尽管来找我。对了,我就住在那边。”
纨绔们默默收回目光,能买得起东区宅子的人非富即贵,这小郎君出手狠辣,跟季二又是熟人,一看就是开罪不起的人,这么一想,报复的心散去大半。
“闻三郎还有哪里不舒服?”
少年笑盈盈的目光在闻三眼中宛如恶鬼,惊恐的后退,撞上身后一个低头发呆的人。
那人抬头不爽的瞪了眼闻三,谢黎挑挑眉,没想到这清瘦男子竟是惠阳公长公主的爱子杨墨白。记得元正宫宴那会儿看到他,还是个满身肥膘的二百斤猪哥,仅仅两个多月怎就成竹竿了?这让上辈子要切胃才能减肥成功的爱美人士情何以堪?
“看来没有想治疗的人,恕在下跟友人告辞了。对了,此次诊金十两,堂堂司空家的郎君不会赖这点钱吧。”
谢黎笑盈盈地扬长而去,徒留一众纨绔目瞪狗呆。
“闻三,你的手真没事了?”一人戳戳闻三郎,好奇问道,毕竟那手刚才扭得跟麻花似的,这都能掰回来。
闻三郎阴沉着脸,甩袖走人。那纨绔落下笑脸,哼声道:“拽什么拽,司空家的郎君了不起,还不是照样跟咱们这些纨绔鬼混。走走走,我请大家去赌坊玩两把。”
关上门,季皓忍不住哈哈大笑:“谢三你厉害,闻三那厮最要脸面,你把他的脸皮揭下,小心他寻你报仇。”
“我怕他?”
“也是,他以前就干不过你,现在你一个手指就能把人碾死。”季二郎大大咧咧坐下,随意打量。别看这院小,可架不住位置好,出门就是最热闹的街市,看尽人间百态。
“宅子不错,多少银子买的?”
“谢司马送的,不要钱。”宅子是她十岁生辰,谢恒问要什么礼物时随口说的。
“收起你那嫉妒的嘴脸。”谢黎嫌弃的看了一眼他那乱糟糟的衣服:“你要不要换身,不过我这儿没有你能穿的,只有我父亲的旧衣,介不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我去打水,脸上黏黏糊糊,可难受死了。”
谢黎指了方向,等季皓屁颠屁颠洗漱换衣,清清爽爽回来,她也收拾妥帖。看到穿了身水蓝色的襦裙的小伙伴,季二嘴贱的啧声:“你也就不说话时像个小娘子。”
谢黎权当夸赞,给他倒水,问道:“杨墨白是怎么回事?”
“咦,你不知道?”季二惊讶了:“你向来留心惠阳长公主府的消息,我以为你知道。”
“咳,近来成迷习武。”不耐烦踹他:“快说,少吊人胃口。”
季二躲开,慢悠悠喝了口水:“具体的不清楚,惠阳公主府下人嘴紧,消息难打听。好像是有人在杨墨白面前嚼舌根,他顶着那副晚娘脸有快半个月了,能瘦下那么多,里面的事不简单啊。听我父亲说,去打探的人没一个活着回来,尸首抬到京兆尹门口,让人看了不少笑话,那几位被陛下责罚都还在闭门思过。”
他凑过来,压低声音:“好奇心别太盛,先帝有那么多儿女,能得宠的又岂会是简单人物?我还被人特意关照过,嘿,我就奇怪了,我跟杨墨白玩不到一块,每年也就宫宴能见着,要警告也警告不到我头上啊?”
“你大概是被我连累的。”谢黎没什么诚意的说。
季二郎“哦”了一声,杨墨白把谢昀推下寒潭,这事断人前程,梁子结大发了,要不是皇帝偏袒,以谢家护短的脾性,杨墨白指不定也得赔上两条腿。
就这样谢三还时不时找茬,弄的杨墨白去茅房身边都得跟护卫,坐牢似的,一点自由都没。
喝完水,肚子饿的咕咕见,谢黎的屋子只做临时休憩的地方,没留下人,她笑着道:“我请客,吃午食去。”
“香满楼?”
“行,就它。”季二捂了捂荷包,香满楼啊,菜是真好吃,贵也是真贵。
他想了好几道菜,都是平日舍不得吃的,准备宰大户,可惜这顿饭最后没吃成。
两人出门时,谢黎就察觉一道灼热的视线,顺着看去,街对面茶馆二楼的厢房,一位清丽可人的小娘子红着眼眶,活像只被欺负的小白兔。
她身边的小丫头握紧拳头,一副看负心汉的眼神盯着季二。
谢黎扬了扬眉,这位大概就是跟季家定亲的小娘子,原来你是这样的季二,喜欢萝莉。
想到自己要做的事,她忽而一笑,嗯,得给季二找点事做,省得他老盯着自己。
走到香满楼,问小二要来两盒楼里卖的最好的红豆糕,学着谢芳用夹子音,羞涩的福了福身:“原来是季二郎君,好巧,你也出来买糕点?”
递给他一盒,偏头往厢房处看了眼,掩唇笑道:“最后两盒都被我买了,诺,送你一份,我大兄说你不错,有空来府上玩。”
季皓瞪大双眼,一脸见鬼模样,抖着手想问,你丫是不是中邪了?
谢黎随手一指,季皓抬头就看到站在窗边几乎要哭出来的未婚妻,先是呆了呆,然后整条街都听见某人气急败坏的怒吼:“谢三,我丫要跟你断交!”
就在季二郎硬着头皮跟未婚妻解释是误会,解释他跟谢三是兄弟,反而越描越黑把人气走时,谢黎站在府邸门口,看了眼大司马府的牌匾,深深地叹了口气。
想悄无声息溜回去是不能了,以大兄的手腕,想来已经知道街上的闹剧。
“我太难了。”为了不把季二牵扯进去,她付出太多。
果然,还未踏进二道门,谢昀身边的书砚就来请她去竹园。谢黎扬起笑容:“我给大兄带了红豆糕,对了,他心情如何?”
书砚眼观鼻鼻观心,嘴巴紧的跟蚌壳似的,只说:“女郎去了便知。”
谢黎脚步一顿,看来情况不妙啊!
竹园的书房外正跪着两名暗卫,他们是谢黎遭遇暗杀后,谢昀派去暗中保护的人。
暗卫和死士不同,前者尚有未来,后者注定得为主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谢昀培养的暗卫,服役10—20年会被允许成亲生子,然后根据自身意愿成为府邸管事,或出去打理产业。
人有了希望有了家,对主人就会有归属感,忠诚度高,这么多年,谢昀身边极少出过背叛之人。
他捧着书,没看进去多少,指腹一下一下敲在桌按上,嘴角微微耷拉。
阿黎说要习武时,他并不以为然,自己便是习武之人,太清楚根基越早打越牢固,已过习武年纪的人,哪怕天资出众,能练成三流高手已是上天偏爱。
原本想,有他护着,阿黎想怎样都行,没想到小妮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真给了他份大惊喜!
不,是惊吓。
谢府看着松散,实则外松内紧,短短只练了一个月武功的谢黎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在暗卫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府。要不是她主动现身,只怕等回府他都不知她曾出去过。
有点意思!
谢昀玩味的笑了笑,挥手让暗卫退下。
谢黎进来时下意识朝一个地方轻瞥,让躲在树后的暗卫僵了僵身子。
她笑了笑,举起红豆糕:“大兄吃不吃点心?”
谢昀柔声回应:“好啊,许久没吃,确实有些想念。”
书砚接过篮子,把糕点放在精致的盘中,悄悄退出房间。
两人各怀心事,不过红豆糕确实很好吃,谢黎从昨日起就没怎么吃东西,早已饿的眼冒金星。满满一盘糕点,谢昀只是象征性吃了一块,剩下的全叫她包圆了。
“阿黎胃口不错。”
“是啊,习武后胃口好了不少。”原本因早产落下的虚弱在吃过重塑之苦后全都好了。
“我从昨天开始就没吃过东西。”她可怜兮兮的卖惨。
“哦,是下人怠慢了?”谢昀收敛笑容。
“他们不敢,我可是谢家的掌珠,巴结还来不及。我昨日去了一趟紫金山。”谢黎抹了抹嘴,干脆坦白从宽道:“习武重实践,听说山上有匪,我就想去试试身手。”
“是吗,试过之后感觉如何?”谢韵看向她,语气平和,眼里却有暗潮涌动。
“还不错。”她喝了一口茶,端正姿势:“除了大当家,其他人都不经打。大兄,我知道错了,不该偷溜出府,应该事先跟你报备。”
谢昀敲了敲她的头,佯装生气道:“不许隐瞒,一五一十都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