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直到汉朝前期,跟她上辈子的历史走向几乎一致,经历过夏商周,秦灭六国一统天下。
汉的开国皇帝依然是刘邦,只不过没有王莽篡汉,没有光武帝刘秀力挽狂澜建立东汉。
虽然中间有过外戚干政,但权利一直都在帝王手中,直到末帝时期亡国,同样延续了二百来年。
接下来天下重新洗牌,在这期间出过宋、陈、梁、齐、后汉、后秦等诸多国家,就连昙花一现的小国都有哪怕寥寥数笔的记载,可她活了十四年,竟从来不知大风?
夜晚的冷风拂过院中的草木,烛光投射在少女的侧颜,衬的她的神色忽明忽暗。
谢黎呼出一口气,一手撑着额头,半晌,有气无力的道:“你出去,我想静一静。”
“真是复杂啊!”白煜看完只觉得脑壳疼。
“你只想到这个?”
“除了这还有什么?”它躬起了背,就像寻常猫咪那样伸展肢体,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就这副蠢萌样儿,只怕暴露身份都没有人会信这货是天道化身。
呵呵,问题大发了。
“就在今日之前,我从未听说过大风和女帝。”谢黎的声线夹着寒意,下意识伸手拢了拢衣襟。
“这有什么奇怪?历史由胜利者书写,这世道男尊女卑,当权者自然不想让人晓得有女帝的存在。你们那个世界,不是也有不少皇帝打着修书的名头篡改历史。”
“话是这么说。”谢黎点点册子:“从汉灭到今的三国鼎立,过去不到三十年。仅仅三十年时间,见证过这段历史的人活着的就有不少,你说哪个有本事能抹除真实存在且被人所知的国家?”
白煜一顿,哑口无言。
“我逼问夏时,还记得她是怎么回答的?她说全赖女帝仁慈。也就是说,大风虽然短命,但女帝在位时推行过不少惠及百姓的政策。
官场或许因为某些忌讳不敢提及,那么民间呢?有那么多人得利,难道真的就一点都不感恩女帝的善行?”
抛出个女帝搪塞,看似解答她的疑惑,实则恰恰相反,谜团不减反增。夏时,或者说谢夫人肯定有更重要的事瞒着她。
而且这册子上记录的事件并不全面,很多地方模棱两可。想知道真相大概只能去问谢夫人了。
“你说阿黎去了西苑?”谢昀听完书砚汇报,合上书本,嘴角挂着一抹兴味。
“夫人突然动作会不会打乱主子的计划?”书砚担忧道。
“无妨,她总会知道的。我很好奇她这一趟的收获。”谢昀当然知道谢夫人藏着一笔不菲的钱财,不仅他知道,谢恒同样清楚。
可无论是他还是谢恒,私底下找过数遍都没有找到其下落。盯着的人只说阿黎空手出的别院,但谢昀直觉她已经寻到宝藏。
一大清早,谢昀是在主院落找到谢黎的,彼时她正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发呆,懊悔前十四年白活了。
亏她还是带着记忆胎穿,母亲从未住过主院这一点她以前竟然觉得理所当然。
也是她聪明反被聪明误,陷入上辈子的常态误区,忘记这是等级森严的古代,住在哪里都需要与自身身份符合。
方才她去看过,屋内没有一丁点谢夫人生活过的痕迹,这足以说明母亲从来没把自个儿当成谢家妇。
这场婚姻对她而言不过是权宜之计。那么二兄是谁生的?如果是谢夫人下嫁后他才出生,那就说明谢恒另有妾室。如果是之前就出生,那问题更大,谢恒极有可能已经娶妻,可他却让母亲占着正妻的位置,真正的谢夫人去哪儿了?是另有住处还是已经……?
谢黎咬着手指在院里来回踱步,一整个密室的钱财,人家说给就给,凭什么呢?不期然,她又想起刚来这个世界时,有过一面之缘的温柔女子。
她的生母究竟有什么身份?
要不要问谢昀?他来谢家时已经五岁了,知道的事肯定此她多。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谢黎脱口而出:“想你!”
“是吗?”谢昀好笑的挑了挑眉。
谢黎差点被口水呛死,慌乱的解释道:“不,不是,我在想跟大兄有关的事。”
“在想我是不是谢家子嗣?”谢昀转动轮椅进去院中,打量周遭景色,怅然的叹息道:“这间院子我小时来过一次,当时有妇人正在里屋生产。大概是地龙翻身导致产妇动了胎气,只记得下人端着一盆盆血水忙进忙出,很是慌乱。
母亲带着我在这里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屋里没了动静,谢将军才从里头出来……。”
那时的谢恒还是个杂牌将军,远没有现在的权利。
“我已经很久没来了,这里跟十六年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他转头看向谢黎,好心情的笑道:“阿黎想问什么,只要我能说的,都会告诉你。”
谢黎的掌心已被汗水浸湿,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谢昀的话其实已经告诉她答案,那位难产的妇人不出意外就是谢凌的生母。
二兄谢凌比谢韵小五岁,她比谢凌小两岁,时间对上了,所以她跟谢昀果然是鸠占鹊巢。
“父亲,对外是怎么解释的?”莫情其妙换了个妻子,就算旁人不会多管内宅闲事,皇家难道不会阴谋论?
谢昀解释道:“谢夫人向来体弱,本就不怎么走动,见过她真容的人寥寥,母亲又常年闭门不出……。”
谢黎懂了,难怪这么些年没人察觉出不对劲。不过她需要确认一件事:“真正的谢夫人去哪里了?”
谢昀淡淡一笑,摘下一片树叶拿在手里把玩,并没有回答。
谢黎心中一沉,想到古代妇女生产,等于一脚踏进鬼门关,真正的谢夫人或许难产没了。二兄谢凌从小养在苏秦膝下,那他知道不知道生母的身份?大概是知道的吧,所以他跟苏秦的关系才会淡如清水。
“还有什么想问?”
谢黎摇头,谢韵有些失望,尔后笑道:“好吧,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
“大兄,我要的秘籍呢?”
谢昀笑笑,让书砚取来书籍,递过去叮嘱道:“习武先要打好根基,莫要操之过急。”
“谢谢大兄,我知道的。”谢黎接过书籍,真心诚意的道谢,然后就无话可说了。
正想寻找个借口离开,就听谢昀道:“阿黎,皇帝要娶妻了,等他亲政,朝臣再不愿意也得还政。
你身为大司马兼辅国大臣之女,极有可能被立为皇后。”
一阵风吹来,吹得落叶花瓣飞扬,谢昀伸手摘去落在谢黎头顶的花瓣,淡笑道:“你若想当皇后,我一定让你得偿所愿?”
他嘴上说的轻松,袖下的手却紧攥成拳,目光如电,紧盯着她,好似要透过表象直达最深层的想法。
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她想当皇后?
谢黎撇撇嘴:“笼中雀鸟,就算贵为一国之母又有什么意思?而且,大兄觉得皇帝真能容忍下任帝王身上拥有谢氏血脉?”
不管她身世如何,起码明面上是谢司马唯一的嫡女。
“若他非要你入宫,你待如何?”谢昀缓缓松开手,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谢黎同样在笑,笑得阴测测的,把手捏的嘎吱嘎吱响,活像个大反派:“所以我才要学功夫啊,他若想不开要娶我,我就让他醒醒脑,把脑子里的水沥干。”
有天道给她开金手指,她要是还像梦里那般摆弄不过对方,就真该去死一死了。
“好,不想去便不去,我永远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
目送少女离去的背影,谢昀捏着手中的花瓣,喃喃:“希望有朝一日你莫要恨我。”因为我从来都不想当你的兄长。
谢昀眼光高,不管谢黎是否真心习武,找来的武功秘籍可谓是当世能寻到最好的。白煜看了眼,指着《玄心经》道:“马马虎虎吧,配不上你现在的根骨,咱们要练就练最好的,等我给你量身定制哈。”
“你还有这种能耐?”谢黎双手抱在胸前,有些诧异的道。
“小看我了不是?”白煜不爽的扬起小脑袋。天道的轨迹它都能演算出来,小小的武功秘籍还能难倒它?
“是是,你最厉害了。”谢黎乐不可支地给它顺毛。
“你现在根骨算是最顶级那一波,要是因为修炼垃圾武学降低档次,我非得呕死不可。不过这心法倒是可以先练练,权当找感觉。”
言罢抓起秘籍,蹭地窜上书架顶端,甩了甩尾巴道:“最多两日,等着。”然后整只猫趴在上面,只看到一串耀眼的金光在猫眼中流窜,看似发呆,其实已经沉醉在演算当中。
谢黎不去管它,反正不是普通猫,哪怕几年不进食都不会死。
她拿起抄录下来的心法并没有急着修炼,虽然被白煜嫌弃,但这年头但凡带个“经”字的书籍都不是简单的。譬如《道德经》、《易经》、《诗经》、《九阴真经》。
她想要变强没错,但不想像欧阳锋那样练成个疯子。
等心沉淀下来,这才按照口诀开始打坐修炼。不知是否因重塑根骨的关系,她发现这心法没有想象中困难,才引导三遍,身体的气就开始自发运行。
一股暖流顺着经络游走,最后沉于丹田,她惊讶的瞪大眼睛,原来这就是气?
要是让江湖人知道有人不到半个时辰就修炼出内力,不知会如何惊骇且抓狂。
谢黎牢牢记住运行轨迹,沉迷修炼中不可自拔,等到睁开眼睛时,已是傍晚。
晚霞的余晖将天地间染上一层含蓄的红,她起身活动了下因长时间坐着而僵硬的手脚,发现枯坐几个时辰,反倒比先前更精神。镜中的自己面色红润,眼中神采奕奕。
“娘子,该用晚食了。”春分在外扣了扣门,轻声道。
“进来。”
春分进屋时微微一愣,怎么感觉几个时辰没见,娘子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谢黎没听见动静,转头就见小丫头愣愣地瞅她,一副看傻的模样,不由好笑道:“你在看什么?”
“阿阿,娘子恕罪!奴婢看呆了。”她满脸通红,心里懊恼失礼,嘴上忍不住道:“外头都赞大娘子是金陵第一美人,要奴婢说就她那个弱柳扶风的身段美是美,却是个病西施,哪里比得上娘子国色天香!”
谢黎笑了笑,安静地用完晚食,春分沏来一盏茶,那泛着酸涩的气味着实令人牙疼。玫瑰茶虽好,每日喝却也乏味的紧,谢黎就想起以前做的红茶。
这还是因她不喜茶粥,闹着要炒茶时,谢夫人拗不过,才拨来人手陪她胡闹。
原以为等兴头过去就该消停,没想到谢黎还真做出红茶来。不过谢夫人嫌弃茶名简陋,将其命名为“傲雪红梅”。
这个时代的文人墨客很容易接受新事物,“红梅”一经推出就受到士族喜爱,至于他们在烹茶时习惯往里面加姜或是其他香料就不是谢黎能管的事。
由于红茶出世,齐人的饮茶习惯发生巨大变化,清茶与茶粥分半壁江山,随着习惯被改变,用碗来饮茶就显得不那么文雅,有远见的商贾烧制出来的琉璃茶盏风靡一时。
茶铺成了谢夫人名下生意最好的店铺之一。
只不过跟那些跟密室里累积的财产相比只能算是九牛一毛,谢黎捏着泛黄的地契,神色晦暗不明。她想,若她没有打开机关,没有找到密室,谢夫人是不是一辈子都不准备告诉她西苑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