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彪已经入了大牢,放不放过,陈吉发说了不算,而且也不想为他说话。
沈玲娘不肯起身,甚至连活下去都不想,但在袁彪过堂之前,她不能死,所以,陈吉发随口忽悠她。
“行,我去帮你运作,你且好好活着。”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陈吉发随口敷衍,他不太擅长说谎,也没有编个什么圆满的理由。
但沈玲娘信了,她哭着给陈吉发磕头。
“若袁大哥真的能活命,奴的命便是公子的。奴会琴棋书画,会服侍男人,公子让奴做什么,奴便做什么!”
像玲娘这般的古代女子,生而被培养成玩物,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便是将自己绑在某个好男人身上。
如若不这般,就连活下去的动力都没有了。
陈吉发有些感慨,不知道刚才随口忽悠她的那些话,往后会如何收场,也无法让她明白,什么叫做为自己而活,什么叫做爱自己。
但至少,谎言让她愿意继续活下去。
“做牛做马服侍男人什么的,陈某这里暂时还不需要。倒是你说会琴棋书画?呐,这里有笔墨,展示一二?”
沈玲娘本没有心思卖弄,但为了救袁彪,她起身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又简笔勾勒了桌上的盆栽。
字写的工整周正,画是工笔风格,只描了线条,但已经将图案现于纸上,栩栩如生。
“你善工笔画?”
“公子可还有别的要求?”
“没有了。”
“那公子一定要救袁大哥,之后,奴就是您的人。”
陈吉发突然有点后悔忽悠人家了。
虽然是歌姬,但这是个人才!
袁彪不过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下的歌姬,在这个时代,只能做男人的玩物,但陈吉发看到了别的价值。
棉纺生意正在扩张,往后肯定要涉及织染、服装行业。而像沈玲娘这种工笔画师,显然是做服装设计的好苗子。
外面聘用的男先生,每个月没有三两银子下不来,而这个女人,赎身银子只要一百两,剩下的只需管饭!
太划算了!
他认真琢磨了下事态,重新审视了这位小娘子一番。
“听着,当街刺杀,判死刑或流徙三千里,你这辈子再难见到袁彪。”
“袁大哥替奴赎身,便是买了奴的命。如今奴用自己的命换他的,从今往后,缘分就尽了。”
这真是离谱的爱情观和生命观。
陈吉发无法理解,但是事业起步阶段,能有这么个坚持忠义,还能有些拿手技能的人加盟,显然是有助于合作社纺织行业发展的。
“行吧,你先安顿下来,回头我让人送你去织坊。”
陈吉发叫来小雨,让她带玲娘先去后院客房安顿。
小雨是个热闹人,见到与她年龄相仿的玲娘,立刻笑弯了眉毛。
“呀,好标致的妹妹。哥哥,你这又是在哪里惹了风流债了?”
“瞎说什么?是你坤兴哥惹出来的。”
“哪有?!小雨妹子你别听他扯白,这丫头是我们公办的证人,我家里不方便安置,先在你家寄宿几天,回头就接走了。”
赵坤兴猛给陈吉发打眼色,后者开怀一笑。
“没错。方才只是玩笑。”
“嗨,那也没关系。妹妹来,带你去后面转转。你别瞧哥哥说话没个正经,他人可好了……”
这是,又在搞推销了吗?
陈吉发摸了摸鼻子,他没准备开后宫呀,怎么这帮人一个劲往他身边塞人?
“哎呀,还是兄弟你有福气!”赵坤兴揶揄道,“哪像哥哥,早早的娶了妻,管得严。”
“哟,这话我可得给表嫂聊聊。”
“诶,别别,玩笑,玩笑而已。哈哈,我还有公事,回头再叙哈。”
说完这些,赵坤兴落荒而逃,不知怎地,陈吉发望着他的背影,又浮现出与他亲亲的画面,不禁浑身一哆嗦。
完了,这个表哥是不能要了……
再说郑大少这边,派人烧了陈吉发的铺子之后,也没见对方有什么动静,心情愉快了几天。
但每日听着狗腿子来报告,说陈吉发又做了这,又做了那,尤其是土地清丈这一块,已经把除了郑家人之外的其余地主全部搞定了。
这就要说起合作社的那个入股政策,所有分红都是按照全年工分和土地入股的亩数计算的,不管你的纳税地多少,分红都是按照入股亩数,这也就意味着,即便是给朝廷只交十亩地的税,但报了二十亩的隐田,拿的是三十亩的分红,交的是十亩地的税。
陈吉发似乎对此毫不介意,而且,这办法在苏家湾搞了一年,在其他村湾也有小半年时间,没听说县里有人改了鱼鳞黄册,也没听说徭役的时候提高负担。
所以,那些地主们便都信了陈吉发,将家中土地实数报了上去。如此一来,远近村湾的土地,便都在陈吉发的知晓掌控之下,只有郑家人手中的地,还在他们的控制之中。
但,已经找不到什么佃农来种了。
如今,家中人人自危,浮躁焦虑,连带着,郑大少的好心情,也彻底没了。
正想着再约几个朋友去春风楼潇洒快活一场,扫一扫心中的郁结,小厮跑来传话,说是郑老爷叫他。
“爹找我?什么事?”
“那个……小的不知,只老爷在家发了好大脾气,您可小心点……”
郑大少心中暗暗盘算,不知道又是哪桩坏事情让爹爹知晓了,思虑着若是爹爹骂起来,又该如何解释。
到了郑举人的书房,却见往日气定神闲吃斋念佛的老爹,如今满面怒容在房间里踱步,地上还有不少碎瓷片,想必砸了不少杯杯盘盘。
郑大少硬着头皮,刚在书房门口露面,一声“爹”还没等喊出口,就瞧着老爷子眉头一竖。
“你个混账东西!”
小厮忙不迭先跑了,郑大少局促不安的站在书房门口,也想逃,但不敢。
“爹……到底啥事儿?”
“你自己做了什么不清楚?你爹虽然只是个巡检司的九品官,但那也是朝廷命官。你同那群狐朋狗友吃饱了撑得吗?买凶杀人,这是要让咱们一家都给你陪葬吗?!”
郑大少这才知道,原来是袁彪那个事情了。不过,袁千户那边怎么一点风声没有?难道他已经被押了?
想到这里,郑大少心中暗道“竖子害我”,表面上却露出十分委屈来。
“爹,这怎么是咱家做的?明明是姓袁的那小子看不惯姓陈的,徇私报复而已。”
“你说有什么用?有司会审,先给你扒层皮下来再让你说话!先不说你如何同那姓袁的对峙,你能扛得住那群王八蛋的酷刑?”
郑大少脑门上冒出细密的冷汗,看着爹爹的表情语气都不似作伪,于是心虚的问道:“爹爹教我……”
“哼,还轮得到你出面?!这件事老子同那刘县令磨破了嘴皮,才最终让他同意压下来。不过,陈秀才那边干的事情,往后不要再干预了。”
“啊?”郑大少傻眼了,“那不是认输了?不干预,明年这郑店镇就是姓陈的说了算了。”
“放屁!”郑举人恨铁不成钢,“还不是为了你们两个不成器的儿子!老二已经在人家手里了,要是你再因为这个事情进去,老子郑店镇姓什么又有关系吗?”
郑大少心中还有些不服,不过老爹说的也对,现在姓袁的把事情做漏了,把柄捏在别人手里,还真得注意点。
不过,这也不影响他给姓陈的背后找点不快活。
正琢磨着坏主意,突然那逃跑的小厮又跑回来了,满脸的汗,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怕的。
“老……老……老爷……”
“慌什么!没个正形的,有话说有屁放!”
那小厮咽了口唾沫,总算把舌头捋直了,一开口就是噩耗。
“四堂叔给衙门的人带走了!说是什么纵火!”
“什么!纵火?!”
郑老爷难以置信,他刚和县令就买凶的事情达成一致,怎么这会又出了纵火的事情?!
郑大少心中愕然,妈的那破落户不是娘舅家村里的吗?怎么把四堂叔带走了?
但看老头子这个模样,他不敢吱声。
“备车,去县里。”郑老爷满心愤懑,妈的这都是什么事儿?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临出门又想起什么事来,瞪着郑大少道:“这几日哪里也不要去,在家里好好待着!让你平日里多读书,非跟那些狐朋狗友鬼混!”
郑大少满脸赔笑,心说,原先你可不是这般说的,那些狐朋狗友,可都是你让结交的青年才俊呐。
不过,这个时候万不能触老爹霉头,要不然,挨骂都是轻的,搞不好家法伺候,还要去祠堂面壁思过。
等老爷走了,郑大少叫来那个小厮。
“怎地抓了四堂叔?”
“报信的人没说,但人捕快闯进村里,拿的是捕房的批捕文书,带队的那青年蛮横,四堂叔不愿起冲突,便跟他们走了,还差人来送消息。”
郑大少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心里觉得大概率就是陈吉发借此找事,报上次抢水的仇罢了。
无所谓,没有真凭实据,他老爹也过去了,应该问题不大。不过,得托人带封信给娘舅,让他小心一点。
这个陈吉发,仗着舅舅是捕头,很是嚣张。往后,要从这方面下手,先整掉这个靠山……
此时,郑大少还不知道,他很快就没机会同陈吉发作对了。
郑家大宅附近,这几日已经被镖会的人渗透成了筛子,郑老爷驾车出门,郑大少派人去他娘舅村里的事情,都被一五一十汇报到了徐成洛手里,又经由他转报到陈吉发和赵坤兴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