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轻揉着,不似冰块那般冰冷,是和人体中和的温度,正合适。
“今天老夫仔细想了想,你提防老夫也没有错,毕竟我们之间有二十年的误会。”
季昌宁想解释,裴书臣抬手示意他先安静,听他说完。
“会下意识保护别人,老夫很欣慰,是个好孩子。”
“但以后有什么事情,你要学会开口,或者说我们都要学着敞开心扉。”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盯着季昌宁,眼神中透着一丝威严:
“在老夫这里,唯一条,不许隐瞒撒谎,否则老夫虽然年岁大了,但鞭子还是拎得起来的,听见了吗?”
他也被肯定、被照顾,也会有师长给他讲道理……
季昌宁的睫毛颤了颤,眼眶微微泛红,抿了抿嘴,心里像被一股暖流一点点填满。
季昌宁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眼眶愈发酸涩,喉头滚烫。
裴书臣见季昌宁不说话,眉头微微一皱:“怎么了,委屈了?老夫的话说得重了?”
裴书臣手背覆上季昌宁的眼睛,还带着一丝冰凉:
“哭吧,师父看不见,没人会笑你。”
下一瞬——
裴书臣感觉一个温暖的人儿,两条胳膊轻轻拥着他,似乎小心翼翼的试探,并不敢用力。
季昌宁也很僵硬,脑子一热的冲动,让他有些羞愧,但是现在退缩,会不会更难堪。
“你和政儿真不愧是一对,前两天你是不是揍他了,他转头就跑老夫这,跟小时候一样,埋老夫怀里,哭诉个不停。”
裴书臣带着笑意,调侃的声音传来。
“对、对不起……是我冒犯了。”季昌宁更退缩了,下意识就想起身。
就在起身的一瞬间,裴书臣伸手,环住他后背,一把将他揽进怀里。
季昌宁身体骤然一僵,呼吸都屏住了。
“其实,当年你用太子身份给桉儿和政儿撑腰,被老夫冤枉重罚昏厥,老夫曾半夜去看过你。”
季昌宁眼睛瞪大,眼中满是惊讶与难以置信。
“听着你昏昏沉沉的喊疼、喊师父……”
“老夫便说,如果你愿意,等老夫处理完手上的事情,等一切尘埃落定,老夫带你们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只可惜,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你是否清醒。”
裴书臣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满是遗憾。
季昌宁微微张着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以为、我以为那是梦……”
他听见了,可那时候裴书臣对他厌恶至极,他哪敢想这些,只是当做自己做过的一场美梦罢了。
裴书臣微微叹息,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错过便错过吧……过好以后的生活,也已经足矣。”
“您为什么在上药和安慰的时候,能这般温和。”
季昌宁觉得自己说这话,好像在暗戳戳说裴书臣凶一样。
裴书臣笑了笑,“四下无人,还要伪装,你不累?”
“宁儿,人不可能只有一面,且看这世间众人眼中,桉儿身为太师,是何等的狠厉决绝、冷酷无情。”
“而你贵为九五之尊,亦是那高高在上、凛然不可侵犯之态。”
“可又有谁能料到,在私下,你们也会如寻常小儿一般,乖乖躲师父怀里撒娇耍宝?”
季昌宁被说的耳尖开始泛红,渐渐蔓延,到最后,整个脸都没入了裴书臣的胸膛之中。
裴书臣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摸摸他的脑袋,刚想再说点什么,体内之毒,冲破了他的压制,势如破竹般直捣他的五脏六腑。
他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却依然沉稳地轻轻按住季昌宁的脑袋,防止他抬头。
他强忍着翻江倒海般的难受,调动起全身的经脉之力,拼尽全力与体内的剧毒殊死搏斗。
终于,千钧一发之际,将毒素再次强行封印起来!
可他的身体也几近虚脱,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扯着破碎的心肺。
季昌宁隐隐约约感觉到裴书臣的气息有些紊乱。
但当他疑惑地抬起头时,裴书臣已经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看似若无其事的笑容。
还将药膏轻轻地放在他的手心里,温声道:“好了,天色已然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宫去吧,省的牙住背后嘀咕老夫。”
季昌宁接过药膏,点点头,又恢复成了平日里那副沉稳内敛的模样,恭恭敬敬地向裴书臣行了礼,转身准备出门。
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总萦绕着一种难以言说的不安,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在牵扯着他,让他忍不住回头望向裴书臣。
裴书臣依旧站在那里,脸上挂着那抹淡淡的微笑,眼神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轻声说道:“雪天路滑,看路仔细些。”
“好。”季昌宁答应道。
待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远处,裴书臣脸上温和的笑意骤然消失,面色苍白到可怕。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位置,还没来得及抬手。
“砰!”
双膝重重砸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溅起一小片雪雾。
“呕——”
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鲜艳刺目的猩红,在洁白的雪地上绽出一朵朵惨烈而绝望的血花。
犹如冬日里凋零的红梅,凄美而哀伤。
血滴在空气中飞溅、散落,又缓缓地飘落……
裴书臣的眼皮,变得沉重不堪,眼神开始变得涣散,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
万蚁噬心般的剧痛,直到最后视线里只剩下一片红色。
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