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城以外有很多小渔村,如果一个一个找的话,以他们两个人的力量,恐怕半个月都找不过来。
但不知为何,元子忱却似乎很有目的性。
在离开淮城之后,他在树林里找到早就准备好的马,带着云若璃往东走。
云若璃觉得很奇怪。
她问:“坑坑,你是不是早就调查好了,怎么我觉得这路你好像很熟悉的样子,像之前就走过一样?”
元子忱闻言,只低头道:“看过舆图,自然记于心中,有什么奇怪?”
“可……”
这方向感未免也太好了些。
以前总听说元侍郎多么天资过人,博闻强识,她还没当回事,但现在看来,果然还是与众不同的。
比如他过目不忘的本事,她很是身体力行的体会过。
云若璃耳根忽然泛红,想着当初买的那些小黄书都还藏着,这次回去,她一定要找个机会把那些破书全给烧了,免得到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阿璃?”
元子忱注意到怀里的人忽然不说话,疑惑的看她一眼,却见她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什么,唯有耳尖透着不可查觉的红。
他挑眉。
“哦,我只是在想这镇南王府的人真不会选,不管他们身后的人是谁,都不过只是个亲王而已,又不是太子,他们拥护那些人,命着跟皇帝作对,这不是找死吗。”
云若璃回过神额来。
注意到他表情意味深长,她立即找个借口转移话题。
元子忱当然知道她的小心思,但也没有挑明,只是道:“是啊。”
可不是在找死。
但他们暗地里谋的那些事也八九不离十。
与其说镇南王府找死,不如说在暗地里动手脚的所有人都是在找死。
“究竟谁是正统并不重要,毕竟,肃帝自己也不是什么正统。”
“是吗,可我在史书上看见的是先帝重病之时立下遗嘱,指定立他为太子,因为齐王不服,举兵造反,所以才拉开的夺嫡序幕不是吗?”
“自然不是,所谓历史,不过是由当权者书写的为自己歌功颂德的文章而已,又不能作为历史参照。”
元子忱忽然笑起来。
“况且,当出要立的太子,本来也不是他。”
那个人为人正直,又贤明大义,若这天下归他,那大齐的未来也必定蒸蒸日上,不会变成现在这般乌烟瘴气。
所以说,凡事在冥冥之中已经注定。
景文天得位不正,心胸狭隘,所以如今也注定要身陷自己创造出泥沼,与魍魉相争,被魑魅践踏。
“原来要当太子的是谁?”云若璃轻声问。
她思绪完全被拉回来。
看他样子,似乎对那位真正要继承大统的人很推崇。
她之前也很疑惑。
以他的智谋,不可能不明白雁王根本坐不稳那个位置的事实,而他还是一意孤行,执意要与肃帝为敌。
她以为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任务和执念,但现在看来,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
“现在那人的封地已经没了,也不知道景文天是嫉妒还是忌惮,那人死后,他将百姓清洗,书册烧尽,为的就是抹杀那人存在过的证据,这么久过去,能记住他的人已经不多了,就算有,也因为景文天的雷霆手段,不敢多说。”
冬天月光清冷,长夜漫漫,将两人一马的影子拉得悠长。
元子忱坐在马上,冷冷轻笑,思绪似乎已经回到当初那个血雨腥风的夜晚。
那是场噩梦。
而且直到现在也没结束。
见他目光悠远,云若璃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你说的那个地方,莫非……”
“封地的名字原本叫吴,掌浙海一带,那时吴地物阜民丰,矿产丰富,百姓安居乐业,在地封王勤政爱民,又是先帝嫡长,本来被封为太子就该是理所应当的事。”
可皇室之中哪来什么理所应当。
吴王太过刚直,最后还是折在那些奸佞与小人手里。
而肃帝登基之后改吴地为浙海,派遣官员管辖。
原以为这样就能高枕无忧。
谁料那些拥护吴王的官员和百姓为他叫屈,情况愈演愈烈,险些酿成惨祸。
最后肃帝暴力镇压,才在血腥清洗下换得个虚假的安宁。
“这么说吴王当真是个贤王。”
在她看来,能治理好一个地方并不简单,还能让那里的官员百姓愿意为他冒天下之大不韪,愿意义无反顾的为他去死,甚至连元子忱都对他赞不绝口。
这个吴王,是有两下子。
“可是阿璃,贤王是当不好君主的。”
一国之君,不仅要有容人之量,要黑白分明,更要赏罚有度,甚至有时候要有不择手段的魄力的决心。
否则便是坐上那君主之位,也注定不会长久。
就像现在的景文天。
“难怪这次水患发生后肃帝并未第一时间采取措施,而是放任那么多难民流亡,我还以为是他老糊涂了,原来还有这层原因在里面,他当真那么恨那个人,连他曾经所在的封地也恨不得彻底毁去?”
“他从来如此。”
“可这跟今天的事有什么关系?”
吴地的人已经都被处理,吴王也不在了。
按理说,上辈子的恩怨早应该在这个时候划下个句号。
“浙海矿产丰富,其中以硝石为最,端木长泽接手之后,发现这里的资源,大肆进行开采,甚至利用硝石制造火器,贩卖给了敌国以及,海寇。”
说话间,马已经抵达海岸边缘,一片漆黑广阔之中,海风在云若璃脸上肆虐。
身上的披风猎猎作响。
那个瞬间,云若璃忽然明白什么,也终于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能这么明确的往一个方向狂奔。
这里,没有渔民,也没有所谓的小渔村。
有的只是那片如深渊般对他们张开巨口的广阔海岸。
就在他们停下来的瞬间,一点微光忽然自夜幕中升起,晃晃悠悠,由远及近。
一个人影踩着扁舟出现在他们视线中。
蓑衣斗笠之下,看不清他的面容。
但他的孤舟悠悠停在水岸边上,然后遥遥朝元子忱作一揖,道:“雁王殿下,我等已恭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