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颜六色的头发,破烂不堪,张狂肆意,永无回路的青春。白天,他们是被世俗指责,家人责骂,叛逆的流浪者。夜晚,他们是这街头霸王,是森林逃出来的财狼虎豹。
“这位大姐,你谁呀?”为首的红发小伙把木棍往肩头一撂,气势颇为嚣张。
“夏蛮?是你吗?夏蛮!”
“嗯?”最后面站着一年轻小伙。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背着路灯立着的衣领遮住大半张脸。知了不能确定。只是刚才在楼上恍惚听见夏蛮的声音。这男孩年龄身段跟夏蛮太像了。
“你不回家在外面瞎逛什么?”
那男孩也不答话,见她靠近,扭头就跑。这一心虚的举动更加证实了他就是夏蛮。知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和阿豪对视一眼。两人一前一后绕进男孩跑去的巷子里。
不远处,梧桐后槽牙都咬碎了。把肇事主揍得鼻青脸肿。这下懵逼的男子酒也被打醒了。坐在地上呜呜直哭。
“我都说了赔你车了!为什么还打我?”
街头,两人一前一后本以为把夏蛮堵在巷子里。知了看着他远远的拐了一个弯。片刻后阿豪从对面出来。
“人呢?”
“跑了!估计从岔路跑了!”
“夏蛮电话也不接,这小子估计有事藏着。”
“梧桐正为他的车头疼呢。别管了,我们先回去。”
弓着身,蜷缩在被窝里的夏蛮迷糊间被提了起来。睁眼就看见两张拷问的脸。
“你不是说你不回家吗?噢!你俩约会去了?”夏蛮揉揉眼睛,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今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睡觉啊!刚躺下就被你们叫起来了。”
“刚才在路上看见一个人跟你很像。还以为你鬼,混去了。没事,睡吧。”
“夏蛮,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们说说。”
“我么?没有啊。”夏蛮耸肩,神色如常。
知了有些不确定的摸摸被窝,还是热乎的。
等两人出去了,夏蛮才舒出一口气,反锁了房门。看着床下的假发衣服还有鞋子。思索着要藏一个安全的地方才行。他跳上床拿出枕头下的暖水袋,窗外街头的灯光照亮半边天。那群欢快的少年已经从街头消失了,他枕着臂弯,眼神随即落寞起来。
“夏蛮,你要真的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的。今晚那男孩是不是你?见着我就跑。”叛逆的孩子就是个迷,习惯把心事压在心里。
“姑姑,我已经睡下了,一定是你眼花了。”
“知了,我的车坏了。今晚可以住你们家吗?”
“你可以住酒店。”
“还真是无情。阿豪也在吧?他能住,我这救命恩人就住不得了?”
“……”
还真是不要脸到极致了。
“我钥匙丢了,我也住酒店。”
“知了,你家里不是有人吗?这么奢侈?”
“夏蛮他睡得沉,他还要早起上学。”现在撒谎都不带喘气的。
“哎呀。你可真是仁慈的好女人。你们在哪呢?我过来找你们。”
“找我们?”知了见阿豪连连摆手,神色纠结。回道:“阿豪已经回去了,你一个大男人,这晚上找我不好吧?”
电话那头,梧桐却轻快地笑起来。“我知道你们在哪了。你害怕我吃了你们?”
阿豪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对上知了疑惑的双眼终是开口道:“他是同,还是难缠的那种……我……真的觉得有点崩溃……”
咔嚓一声,知了只觉得自己下巴脱臼了,好半天才合上。难怪梧桐问她同的问题。
“余兰就是警察。他要是骚扰你就去告他。”
“他确实没做什么……又以朋友的身份……看得我发毛。”
“是我我也会。没想到你的桃花运有点奇怪啊。哈哈。”明白缘由的知了笑起来。
“我没想到自己的情敌还是个男的。”
半小时后,梧桐敲响知了房门。
“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们雅兴了。”他的目光在屋里扫视了一圈,有些失望。“还真就你一个人?”
“不然呢?”
梧桐却笑起来。“你说这孤男寡女的,阿豪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生气?”他说完才发现知了一脸好奇从头到脚打量着他。
“怎么,不认识我了?”
“没有,只是觉得你的爱好有点奇怪?”
“奇怪?嗯。阿豪告诉你了?”
“嗯。”
“怕了?我可是不挑食的。”
知了的嘴脸不可控制的抽搐了一下。
“放心,我是绅士,绝不会胡来。你害怕了?”梧桐靠近她,突然抓住她的手。“那打的堵还算吗?”
知了的手就像触碰到水蒸气。快速弹开。“放心,不会食言的。”
“果然,知道我秘密的人都认为我是怪人。你也不例外。”
“人都有自己的爱好。我尊重他人的选择。你没必要一副生无可恋,我伤害你的样子。”
“看不出来你还很大度。”梧桐双手插兜,往床上躺。“有酒吗?我想念酒的味道了。”
“你晚上就躺这儿?”
“嗯。”
“这是我的房间。”
“现在是我的了。”
“……”
此时,走廊上,知了锁了房门到隔壁去了。
“他人挺好的。就是脑子有点不太正常。”
“看来也只有你能制服得了他了。”
知了暗笑,能让阿豪这么慌乱的场景可不多见。
“我说你们两个私,会就算了。把我锁在房间里,好歹拿瓶酒来吧?”
“……”屋外两人权当没听见。
“你啊,太不给面子了,以后不来找你了。”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余兰放下手里的文件,呼出一口气。扭动脖子,拍拍发酸的胳膊对着门口大喊:“你再打瞌睡。出了问题我拿你试问!”
站岗的是位年轻小伙,才从学校出来实习。稚气未脱。用余兰的话说:眼神里总是透露着清澈的愚蠢。
“兰姐,昨晚听讲座听得很晚才睡,今天又不该我站岗。你说一个人站门口多没意思。无聊。”
他这话一出,活脱脱一个愣头青。
“你马上就要出来工作了,不像学校,为所欲为。上班有上班的规律,站好!”
那青年一听,身子站得笔直,抿着嘴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
余兰还想教训他几句,眼睛却被一双小手捂住了。
“都下班了,你还教训人。”
余兰一听这声音,怒火完全消散,拿开面前的小手。“你快把我眼珠子扣出来了,眼前都是星星。”
“你看我带了什么?”女孩从怀里捧出一个小笼子。里面卧着一只巴掌大小的棕色兔子。小小的一只玩偶小兔。要不是嘴巴在动,余兰会认为它就是一只玩偶。
“你要养就要自己照顾好它。”
小女孩翻翻白眼,知道可以养它,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知道了,大忙人。”
两人刚走出大门没一会。那年轻人就风风火火追上来。边跑边大声喊叫:“兰姐!兰姐!有人打劫!有案子!”
余兰一拍额头,说好的下班,说好的周末。一有事还是得自己解决。得多招几个人来。
小女孩笑容瞬间消失。肉眼可见的失落。不过,她依然懂事地挤出一丝笑容。
“你忙吧。我自己回去。”说完不给余兰反应。蹦蹦跳跳抱着兔子跑了。
余兰看着远去的小身影,鼻子发酸。她的鼻炎又犯了。
“是我,我报的案。”年过花甲的老头,一身破旧的衣服,衣领上黝黑发亮。腰间别着一根看不出颜色的帕子。手里抓着一层包裹着的袋子。浑身都散发着一股臭味。邋遢都不足以形容他。
余兰伸手示意他坐下。
“我不坐。”老人知道自己很脏。看了眼亮堂堂的凳子,依旧蜷缩在地上。
“谁打劫你老人家了?”
“一群人。你知道,我们这种流浪者,无依无靠的,每天讨点生活还被抢劫,日子真的很难过。”
余兰听他细细说着心里的苦,把兜里仅剩的零钱给他。老人摆手,没接。
“你为什么不好好生活呢?或者……找一个工作?”余兰说这话的时候,喉咙像被鱼刺扎了一下。
老人苦笑:“谁不想呢?”
“老秃头,这点事怎么能麻烦警察!又不是什么大事!出来,走了。”门口一位和他一样苍老的老人叫他。
他站起来往外走时,一瘸一拐。余兰这才知道,他是跛脚。顿时说不出话来,嘴里好似硬生生吞下一勺盐。
她想着怎么也要把老人的事办妥。咽下口水,喉咙苦涩发干。
“我会处理的。”
两位老人回头对着她笑笑,眼里没报任何希望。他们只是太苦了,或许只想找个倾听者。
阳光是照不到生物链最底层的。即便能,也是没有温度,冰冷的亮色而已。
“大仙,可以帮帮忙吗?帮我把我爸找回来。”
“你这问题问了很多遍了。我现在大不如从前,帮不了你。我想,他已经有家室了。”
少年不再说话,沉默着靠墙坐下。头顶的月亮落近他的眼眸里。仿佛一瞬间结满了风霜。那双眼睛也变得深邃起来。藏着数不尽的心事。
人都贪念一个怀抱,一份陪伴。仅此而已。
夜色将近,家家户户饭菜飘香。落日余晖撒在厨房,烟雾寥寥。窗台的月季花一脸微醺。晾衣架上挂着的衣服滴答滴答落着水珠。晚风轻摇。空气里是晚饭的味道。鼬宝趴在洗衣机上,眯着眼睛,看着余兰坚毅的侧脸,高挽着袖子翻搅着锅里的菜。祈祷般喃喃道:
“余兰,我想一直陪着你。”
电视里放着节目,余兰没听清,问女孩:“你在跟我说话?”
“哎,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菜快好了,舀饭去。”
女孩在逗小兔子,摇头道:“不是我。”
迟疑了片刻,那声音再次响起:
“我想跟你在一起。”
人啊,都有无穷无尽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