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易在门口停了许久,才缓缓打开车门。他拄着拐杖走进网吧。前台只有个陌生的小伙计,包榕这会应该睡下了。
“你去叫下你们老板,包榕。”
小伙计一脸为难说:“榕姐这会应该睡下了。”见眼前这人行为怪异,一件披风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心里只犯嘀咕。
“叫你去就去!废什么话。”
小伙计很不情愿从后门走进院子。不大一会,包榕眯着睡眼出来。她穿着吊带裙,披着一件薄衫,头发有些许缭乱。
“你找我干什么?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你要上网,登记就是,叫我做什么?”包榕被叫醒,语气里满是怨气。
包榕直勾勾看了她好一会,掩饰住内心复杂的情绪,低声说道:“上次的事,谢谢你。”
“噢,早就过去了。没事我睡觉去了。”
“等一下。我想请你吃宵夜。”
“就你?算了吧。我睡觉了。”
“就一次。”谢易上前拉住她。“给个面子,我就想谢谢你。”
“你的腿也被打折了?拐杖都用上了?”包榕问,心下对他的行为更是厌恶。现下赌徒和网棍的话不可信,谢易就是第二种。先被打得半死不活,现在又断了腿。
“不是,这腿是我自己摔的。包榕姐,你就给个机会啊,我就想谢谢你,从没人对我这样。我决定重新做人。”
“你怎么做人跟我没关系啊。”包榕推开他的手,肩膀被抓得生疼。
“夜宵店又不远。就一条街,愉悦和魏雨也在。”
“愉悦也在?”包榕神色一喜,不再抗拒。上次愉悦救了自己,更证实他可不像别人说的那么傻,能文能武,厉害着呢。
“嗯,我刚从那边过来。”谢易知道,包榕心动了。窃喜间,眼神逐渐变得疯狂。
“好吧,反正也不远。还是我请吧。”包榕随即改口,穿着拖鞋出了门。
“坐车吧。”
“你有车?”
“这二手车还是我舅留给我的。”谢易坐上驾驶座,由于腿伤,他神情看起来很痛苦。包榕看他脸上结了大大小小的疤痕,纵横交错间,脸部肌肉抖动。看起来有些狰狞。
“我来开吧。”
“好啊。”谢易愉快答应,敏锐抓住包榕嫌弃的眼神。暗暗握紧拳头。
几分钟后,两人在肥头鱼店前下车。
夜深人静,四周早已打烊。只有这家串串门还开着,远处几点星落的路灯闪烁,静谧又安详。
“愉悦呢?”
“他们应该走了。”
靠在椅子上的老太带上老花镜问道:“几位?”她眼神不太好,手指甚至有些哆嗦。要不是晚上睡不着,她才懒得管这几个客人,早就关门睡大觉去了。
“两位。”谢易说。眼见包榕在门外张望,他就着门口的小桌子坐下。
“来都来了,你还要走啊。”
“你骗我?”包榕直跺脚。
谢易偷偷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黄纸扔在地上,纸人快速爬进黑暗。
“真的,我没骗你。晚来一步,他们先走了。早知道我就让他们等一会。”
“愉悦,你没走啊!”包榕跳起来,对着不远处跑去。
“老板,来一箱啤酒。”
“啤酒在门口,自己拿。”老太擦擦老花镜,看着门外道:“说好的两人,怎么变三人了?”见没人理她,索性躺着。
“串好了,自己来端吧。”
“我来我来!”包榕显得异常开心。
“愉悦怎么想起出来吃夜宵了?”
“饿了。”愉悦扯动嘴角,四肢有些僵硬。谢易把两瓶啤酒推到两人面前。
“喝吧。有的是。”包榕仰头,半瓶酒一饮而尽。
谢易感慨:“好酒量!”
“你都两天没找我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愉悦没说话,缓缓喝着酒。
老太小憩一会,第三个人已经走了。包榕却对着身边自言自语。谢易坐在对面一言不发。等酒喝完了,便又开一瓶。
“哎呀,你说话呀,又不理我!”
“你好闷,真无趣!”包榕说着竟往旁边一靠。谢易赶紧拉住她。起身坐在对面,包榕靠着他。嘴里喋喋不休。不过吐词不清。脸颊儿通红,已经看来已经喝醉了。
老太摇头,她有些累了,也不管外面两年轻人如何折腾。放下眼镜,片刻鼾声如雷。
谢易抱着包榕上车,纸人立在窗外缩成巴掌大小。谢易深吸一口,烟蒂准确落在纸人身上。眨眼间,纸人燃烧殆尽。烟灰随风散去。
“我放过你,总得给我一些好处吧?”包榕已经沉沉睡去。谢易褪去衣服,露出疤痕遍布的身体。
“愉,愉悦,我们到家了吗?”包榕嘴唇吃痛,悠悠醒转间,脑袋昏昏沉沉,无数个人影在面前晃动。
“嗯……”声音沉闷间,滚烫的身体已经贴上来。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包榕心跳如鼓,双手颤颤抓住那只手。
“愉悦,你可要一直对我好。不能抛弃我。”
“嗯……”那只手从她双眼上挪开,四周一片漆黑,月亮西沉,隐隐有火纸熄灭的气味。包榕害怕起来。
“愉悦,这是哪里?”
“嗯……别怕,有我在,睡吧。”这声音就像催眠曲。一遍又一遍。
别怕,睡吧。
包榕缓缓合上沉重的眼皮。意识模糊前,她只听见粗重的喘息还有身体撕裂般的疼痛。
此后好几天,愉悦也没去找过包榕。
包榕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好像是梦,可梦境又那么真实。她又对自己仔细检查一遍,才发现昨晚的一切竟不是梦。心里窃喜之余,憧憬着愉悦再次到来。肩膀上还有昨晚他用力抓出的伤口,浑身酸痛不已。
包榕咬牙洗漱一番。老爸和那小帮公早已等在桌前。
“都中午了,叫你半天也不起来。”
“什么?都中午了?我以为早上呢!”包榕一看表,已经中午过了。
“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半夜才回来,倒头就睡。叫了一上午也不理人。”
“爸,我只是太累了嘛。多睡会不行?”包榕抱怨着。端起饭碗却没有胃口。
“你还说!大晚上的,一个女孩子出门也不怕出事情!隔壁的莲蓉昨晚已经死了!”
“什么?”包榕吓出一身冷汗。“爸,这是怎么回事?”
“你还说什么回事?大晚上的和一群不三不四的出去夜宵,人没了。说是走路跌石头上摔死的。打死我也不信!以后,要是晚上你再出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包榕强颜欢笑,连连点头。“爸,我知道了。”转头对缩在一边的小帮公做出恐吓的表情。小帮公弯弯嘴角,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还吃吗?再来一个。”知了趴在愉悦背上,亲手喂他酥肉。知了和愉悦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这几天态度却十八度大转弯。两人如胶似漆,整天腻歪在一块。
“好吃嘛?再来一个。”说着在她脸上吧唧一口。
蛮子嘴角快咧脖子下面去了。只觉肉麻,恶心。下一刻吓得他眼珠子快掉下来。
只见知了拿起菜刀,目露凶光。对着愉悦脖子砍下去。
愉悦手一弯抓住她手腕,叮嘱道:“不可以胡来噢。”
知了咯咯笑起来,搂着他脖子亲昵笑着:“人家就跟你玩玩嘛!”
蛮子捂着胸口拔腿就跑,这个家他是一刻钟都待不下去了。恐怖诡异至极。
愉悦叫住他:“蛮子,记得回来吃饭,不能到处跑。”
蛮子扯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姑姑傻了,和我当初一样。可能,脑子缺氧。”
“那,那怎么办?”
“你去玩吧,说不定等你回来,她就好了。”愉悦笑容温和,浅浅吹掉手指上的灰。
蛮子跑出院子,落落抱着孩子站在门口。“你姑姑呢?听说她掉湖里了,怎么样了?”
“她在里面啊。”
“我?跟她没什么可说的!”落落放下牛奶就走。
“落落姑姑等等我!”蛮子见到救星般,赶紧拉住她。
“姑姑看起来有点怪异。”
“怎么怪异了?”
“嗯,说不上来。就是感觉让人亲近不起来。”
“嗯。”落落轻轻嗯一声。
“其实吧姑姑不是害你。她就是把那小骨架诓在家里,不让他去找你。”
“噢……”落落咽下一口唾沫,她早就不恨知了了,知了舍命救她,又怎么会害她?当时她只不过是气昏头罢了。
梧桐叶落成一片海,阿豪在阳台上挑选满意的梧桐叶。他用纸铺开,把叶子铺在上面,剩下的倒进垃圾桶里。
“范伟,你看见我的小盒子没?”范伟睡梦中被他叫醒,不耐烦回道:
“什么小盒子?别讹我,我可没看见什么盒子。”
阿豪床上床下衣柜里翻边也没找到那枚戒指。
他想起来,那天他送蓝清风回家,会不会掉黎雁家里了?
“大哥哥,你终于舍得找我了?”
“什么戒指,我可没拿你戒指。大哥哥好坏。”
“要我帮你找可以,嗯,不过你得给我做顿饭作为交易。”
阿豪对这鬼精鬼精的小女孩简直是哭笑不得。
周末,黎雁和蓝清风早早堵在寝室楼下。
“喏,给你。”见他伸出手,蓝清风虚晃手臂,把戒指收回手心,对着他胸口一点。“那天……我还以为你故意留下,送我呢。”
阳台上,三个脑袋挤在一起望着他俩露出暧昧的笑容。
“谢谢。”
“一句谢谢就打发了?说好的答应黎雁的条件?”
“我知道,改天吧。我今天还预习课本。”阿豪只想拿回戒指开溜。蓝清风哪那么容易放过他。
“不行哦,忽悠我们?我可不是三岁小孩,周末,你们都在睡觉,打游戏啥的,又有谁备课?还预习?撒谎都不会。”
“就是!”黎雁抓住他的手。“说好给我做饭的。嬢嬢做的饭好难吃。”
“好吧。”阿豪妥协。
“你在哪知道我会做饭的?”
“你室友啊!你可别骗我们噢,我可不好糊弄的。”
阿豪懊恼,这破嘴室友,八成把自己抖了个一干二净。
去黎雁家前,阿豪才知道,黎雁家有做饭的保姆,不过手艺不怎么样。但是是自己家旁亲,又不好意思赶走。从黎雁出生到现在,黎雁吃着她的饭长大,简直是一言难尽。后来黎雁自己又偷偷在小区里找了个保姆,勉强满足自己的口欲。
蓝清风做饭也是九牛一毛,打着家教混吃混喝的骗子一个。阿豪拎着两人去菜市场转了一圈,三人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家。
“黎雁想吃什么呢?”
“大哥哥好坏,叫我雁雁好听多了。”
“好,雁雁想吃什么呢?”
“炸土豆,香香的,要辣椒。”
“好,先做个炸土豆。”阿豪说话时,眼睛一直往蓝清风身上瞅,他迫切的想要回自己的戒指。
“我来洗土豆。”黎雁一挽衣袖,学着在嬢嬢身边打杂的样子。开始搓盆里的土豆。阿豪见她一身泥水笑道:
“你还是去一边玩吧,哥哥来。”
他蹲在地上,对着垃圾桶削土豆皮。阳光照进来,他的身影一半在光辉里,一半藏在碗柜下。孤独,幽静,和谐。
黎雁看着他小声嘀咕道:“要是能嫁大哥哥这样的人就好了。”
她笑起来,大声说道:“我决定咯!以后就大哥哥给我做饭!”
“啊!”阿豪被这句话震得没回过神来。
黎雁高举手里的戒指在客厅里跳跃着。小女孩甜甜的嗓音特别兴奋道:“你还要不要戒指啦。这么漂亮的戒指我好喜欢。大哥哥给我吧。”
好像抓住了他的弱点,他被一个小女孩轻松拿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