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秋一叶终于回到住所,却见门口石阶上铺着一张破旧草席,一个肥头大耳、满脸胡须的中年和尚斜躺在上面,鼾声如雷,敢情正睡得香甜,口水流得满身都是,更不时在睡梦中伸出粗肥的手指掏掏鼻孔,咂吧了两下肥唇大嘴又接着鼾声雷动。
秋一叶心想现在这天气还冷得很,像他这样整晚睡在外面,难保不会冻出病的,反正家里有两间卧房,自己今晚就和九钱共挤一间,给这和尚腾出一间来,于是抬脚一踢那胖和尚,道:“喂,起来啦。”
那和尚被他踢了一脚,却并未醒来,只是梦呓般嘟囔几声,翻身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
秋一叶见他受到骚扰,换了个姿势就能接着大睡特睡,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加大力道再踢一脚,道:“要睡就到屋里睡去,别在我门外冻死了,不然别人还以为我谋财害命呢,看你这和尚穷酸样儿,不用想也知道没什么钱财!”
“好啊!”听到这话,那和尚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脸上欣喜难掩。他三把两把胡乱卷起草席,站在秋一叶身后就等着进门了。
秋一叶见他装睡骗自己,也没心情与他发恼,抬手敲了敲门,又斜眼看过去,只见这和尚浑身衣衫破碎、邋遢不堪,腰间挂着个模样古怪的铜铃,肩上挎了个大褡裢,也不知装的是什么,鼓鼓囊囊的,背后斜背着方才那张破草席,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不多时,九钱开门,见是秋一叶回来,也是喜不自胜,又看见他身后跟了一个陌生的胖大和尚,于是发问:“他是谁?”
“不知道。”秋一叶懒懒地回答,拖着疲惫不堪的步伐进到屋内。
“不知道?那你怎么把他带回来的?”九钱紧跟其后进屋。
“门口捡的。”秋一叶经过这一夜的折腾,已是心力交瘁,无心理会他,打水洗了把脸,转身进了卧房,倒头便睡。
九钱跟到他房门外,正举步欲入,想到他恰逢海棠离世,且逃亡已久耗尽心力,又转了回来,却正好看见那胖大和尚不知何时已在客厅正中铺开了草席,此刻正躺在上面,兀自鼾声雷动,于是只得回到另一间卧房中睡下。
秋一叶在床上躺了半晌,却被房外的鼾声扰得心神不宁,一会儿想到海棠娇靥如花,一会儿又想到观音菩萨言语似玄,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心烦意乱之下爬起身来,出门买了两坛酒,回来九钱房中将他拉了起来。
二人就在客厅中推杯换盏,对斟对饮起来。
“对不起,没……没能救下海棠。”喝了几杯,见气氛缓和下来,九钱想到海棠丧命,心中愧疚不已,出言道歉。
“这事怪不得你,要怪也只能怪欧阳鲲鹏那厮霸王硬上弓,害了海棠。倒是我刚才说错话了,九钱你不要放在心上。”秋一叶到此时心中已经平复很多,说话也不冲动了,心知九钱到底还是帮自己抢到了海棠的尸体,便举起酒碗朝他递了过去。
九钱见他想通,心中也非常高兴,举起酒碗和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我给你说件事,太玄乎了,我有点拿不定,你给我参考一下。我刚才在埋葬海棠的时候,看见观音菩萨了。”秋一叶看着九钱,语气怯怯地说。
一听这话,九钱以为好兄弟伤心过度,头脑烧得不太正常了,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道:“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怎么尽说些胡话呀?你有哪里不舒服,可一定要告诉我,千万别一个人憋在心里!”
秋一叶一把打掉他的手,伸长脖子,饶有兴致地将见到观音菩萨的经过一一说了。
九钱听得不禁哑然失笑,道:“看见观音菩萨?一定是你的幻觉,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肉眼凡胎的,哪来这么好的福气呀,能看见观音菩萨,她可是高高在上的神灵啊!”
秋一叶见他否定了自己的话,以为真是自己高兴得太早了,一颗心又迅速凉了下去,颓然靠回椅背上,深深地低下头去,喃喃自语道:“那就不是真的了,看来她说的什么做了阴阳汇兑师,就能去阴间和海棠见面也一定是假的了!”
秋一叶想到不能和海棠再见面,只是黯然低着头,连喝酒都忘了。九钱见他心情低落,替他担心,自己也在为不能再见到海棠而伤心,一时也想不出话来劝慰。
“阴阳汇兑师,是确有其事的。”正在二人各怀心事之际,房中蓦地响起这么一句话,声音不大却有如天外飞来,顿将二人吓了一跳。
二人巡目四顾,却见房中除了他们二人,再就是躺在地上、依然鼾声如雷的胖和尚。秋一叶心中拿捏不定,试探着问:“和尚,是你说话吗?”
他话音才落,如雷鼾声顿时消失无踪,似乎从来不曾响起一般。只听那和尚应了一声:“是啊。”便只见人影一闪,桌边已经多了一人。
原来那和尚从闻到酒香开始,就已经醒了过来,想起来与二人共饮,但自知是无偿借宿,终究不好意思。此时听了二人的对话,终于给了他一个插嘴的机会,一听秋一叶问话,他便从地上一蹦而起,顺便还答应了一声。
那胖和尚屁股还未落座,右手夺过九钱面前的酒坛,左手抢过秋一叶手中的酒碗,倒了便饮,丝毫不知道客气。
秋一叶被他抢了酒碗,也不与他计较,听他说事情仍有转机,双眼定定地看着他,兴奋异常,声音颤抖地问:“和尚,你是说我真的能做阴阳汇兑师,真的能去阴间与海棠见面吗?”
那胖和尚一连喝干三碗,才停下来接过他的话茬:“我师父虚妄子给我说过,这天地间确实有阴阳汇兑师这差事,只是和尚到现在还不曾有幸见过。”
“你也没见过,说来说去,还是骗人的!”听得他如此说,秋一叶又感觉一阵怅然若失,低下头闷闷不乐。
“我师父本事比我大了百倍千倍不止,怎么会骗人!”那和尚只顾着自斟自饮,漫不经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