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羽二人感受着曲意中的澎湃剑意,五脏六腑像是被重鼓槌打一般,不过他到底受过严苛训练,经过内调,逐渐适应节奏。
岳群却是头一次经受这等摧残,封闭双耳穴位,效果却不很明显,反倒是没了耳辨风声,越发落于下乘。只能解开穴道。
而这时候,李珏跟方显的比拼已经进入高潮,一圈一圈内息从二人周身荡开,岳群一个不慎遭到反噬,喷出一大口血。
他忌惮地看了眼二人,心道若再拖延下去,自己这条命都要不保。摸出一粒丸药,狠狠咀嚼吞咽下。
这药是一位得道高僧所赠,可以在三刻钟内让武者提升一个大境界,他本是八品得势境,如今一下子就暴涨到八品三昧境,距离圆满只差一毫。
形势一下子反转。
“两位乃是人中龙凤,比起那些所谓的名门弟子不知强上多少,为何要受个江湖散修驱使?二人若肯入我雪剑山庄,岳某保管你们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叶羽冷笑:“今日之后江湖再没有雪剑山庄了。”
“哼,只要岳某人在,没了雪剑山庄还有雪山剑庄、红叶山庄、清泉山庄,二位可要想清楚了,岳某上头有人,得罪他,齐国怕是容不得你们。”
岳庄主却不知,他眼前这二人也是有背景的。跟岳群这种随时能被舍弃的炮灰,叶羽和李隐可是晋王麾下的悍将与心腹。
且这二人自身能力不凡,剑客本就可以越级挑战,叶羽更是个越打越来劲的疯子,别说岳群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的的货色,就是开个实打实的八品扫昧境,都未必是二人的对手。
老者的呜呜声如虎啸扑食,笛声虽然势弱,但总能从中找出生机。似野草烧不尽,春风一吹又生。
方显终于认真起来,笑着夸道:“好小子,你很不错,能逼的老夫使出这招。”
就见他脚踏着阵法,配合吹奏,有种说不出的韵律。李珏嘴角微翘,两袖被风吹的鼓起,也是一派轻松惬意。
老者心中诧异,想着:娃娃练的什么功法?按理说打了这么久,就算是阴阳师灵气也该耗尽,怎么他不见半分颓色?
他却不知,李珏道田中那一颗道胚可以源源不断汲取灵补充已身。
方显越打越憋屈,觉得这桩生意亏大了,便有了退意,李珏抓住这丝心神不属,笛声突兀高昂,有一种雷霆万钧之势。
老者双脚在原地踏步,速度愈来愈快,这是使出了看家本领,狂暴般的气机荡开,脚下的房梁发出断裂的呻吟,一半坍塌。
李珏笑意加深,吹奏的曲调一声高过一声,逐渐有掩盖对手发出的呜呜声。
乔凌盘膝而坐,心中逐渐变得空明,耳畔边的声音远去,整个空间仿佛只剩她一人。
这种状况不知维持了多久,脑海中浮现出一片璀璨星辰。她如鸿毛,乘风遨游,星辰大海中有两颗闪耀的星星相互呼应,她看向其中一颗,觉得好生熟悉,伸手想要触碰。
就在这时,头脑嗡地一声剧痛,她睁开眼睛,那种空灵的感觉已经消失了。乔凌遗憾揉了揉眉心,心底有种说不出滋味的失落感。
“不打了不打了,小娃娃使诈。”
“前辈说笑了,晚辈如何敢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
方显直觉这人使了诡计,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既不想舍老本拼命,又不愿在后辈面前丢面子,气氛就僵持住了。
另一头的岳群不是对手,想要遁逃,却被守株待兔的两个阴阳师拦截。吕布看了眼弱鸡,提不起打斗的兴致。席芩只能放小祖宗,可怜的岳庄主被三小只生生耗死。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被丢进来,人未到,声音已经传进来:“岳群已被枭首,前辈手下留情。”
乔凌立刻上去,拱手说:“前辈,岳庄主已死,他跟前辈的交易全是一笔勾销。你与我们无冤无仇,没必要拼命,都罢手吧。”他们显然都把老者当做是岳群请来的帮手。
方显顺坡而下,轻哼一声,打量乔凌道:“小娃娃,老夫瞧你顺眼,给你个忠告。以后离疯子远点,免得被拖累死。你天资卓越,虽说习武略晚,错过了最好时间,但胜在悟性极佳,没了累赘在旁,反而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老东西,当着本公子的面挖墙脚,想死,本公子成全你。”李珏靠在墙边,一双阴狠的眸子定在老者身上,全然没有先前的嬉皮笑脸。
老者心头一颤,一口血自嘴边溢出,大约没想到对方还保留实力,不由地哈哈大笑道:“长江后江推前浪,江湖新人赶旧人,老夫认栽。小子,后会有期。”
身形如大鹏展翅,几个起跃,人就消失在夜幕中。
刘成一见庄主被枭首,赶紧收拾金银细软,找到岳欣儿道:“少主人,快快开门,大事不好了。”
岳欣儿见他满身狼狈,背着包袱,泛着一股难闻的臭味,以袖掩鼻道:“你怎会变成这样?对了,外面出什么事了,我好似听到有人在打斗。”
岳欣儿的闺房位于后宅,距离江湖人居住的客房足有两道门,中间还隔着一个花园,因此听的并不清晰。
刘成哭丧着脸道:“少主人,庄主被人杀了,江湖人正在搜查咱们,预行斩草除根之事,你赶紧收拾收拾跟老奴离开。”
岳欣儿显然没反应过来,呆愣好一会儿才回神过来,尖叫起来:“不可能,你骗我,我阿父那么有本事,他怎么会死?”
“老奴没有骗你,庄主死了,后山的密地都被人捣毁了。”
“秦月呢?她死了没?”
“死了,都死了。”
岳欣儿绝望的喃喃:“我能去哪里?我还有别的地方可去?”
她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拉住刘管事,好似拉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你送我去京城,我还有太子殿下,对,我还能依靠太子殿下。”
刘成心里并不抱太大希望,只是他一个鳏夫带着少主人实在不合适,且庄主为太子做了不少事,随便打发个地儿都比跟着自己强。这么一想,二人赶在查抄前从后门出去,连夜驾车上京投奔李琼去了。
等到李珏收拾好战场,想起他们时,才发现二人早已不见踪迹,不过对于两个不怎么想干的陌生人,他也懒得去管。
回到“碧雪院”,处理好伤势,将一身血衣换下,李隐就一身狼狈的回来。
“没追上?”
“是属下无能。”
“追不上才数正常,去把子安他们喊来。”
乔凌吕布几人几乎前后脚进来,许久未见,寒暄后李珏叫人坐下,问叶羽道:“如何,都查到了些什么?”
叶羽嘿嘿一笑,回禀道:“属下在雪山剑庄二十里外查到一间别院,正是太子来清河县时下榻的地方。
主上可还记得江南余家的灭门案?”
李珏身子微微前倾,饶有兴趣的道:“怎么,岳群跟余家有关?”
“主上明鉴,他就是余郎主的女婿。”
余家曾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商贾,要说底蕴,远比席芩家要雄厚。可惜子嗣不丰,到了余郎主那代,膝下只得一个闺女。
养到及笄,千挑万选选出来个女婿,出嫁时可谓十里红妆。原以为唯一的独女有这么一大笔嫁妆,婚后生活该是衣食无忧。
谁知三年后收到闺女产后血崩而亡的消息,而余家人不信,就去女婿家讨公道。
那白眼狼面上功夫做得好,暗里却是推三阻四,跟着余娘子嫁来的丫鬟下人不是忧伤过度跌下井中死了,就是犯错被打发下落不明。
余郎主见多识广,哪还看不出有猫腻,悲愤交加,倾尽半数家产寻到了一名死里逃生的仆人,知道闺女是觉察出丈夫想要谋夺她余家产业才被谋害,就上县衙报案。
谁知官府还未授理,余家就被人一夜灭门。
库房的财产被搬的精空,所有证据都销毁在大火中,至今还是一桩悬案。
李珏把事跟乔凌详细诉说,乔凌皱眉道:“这么说岳欣儿是余家唯一的骨血?”
“不见得。余家不仅家财万贯,还是个专出美人的家族。这个岳欣儿既没有继承美貌,也没有继承岳群的城府,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我猜余娘子难产,生下的孩子并未活下来,岳欣儿是岳群为了掩人耳目抱来养的。”
叶羽继续顺道:“雪剑山庄原本是余家给闺女的陪嫁,太子狩猎曾来庄中借宿,一来二去就跟岳群相识。属下找到别院管事,探明一事,原来庄内还有一间密室,就在湖心亭底下,属下怀疑那里才是真正收藏秘籍的地方。”
李珏哈哈一笑:“倒是谨慎,不急先养伤,那些名门正派走后咱们再去寻。”
乔凌上下端量李珏道:“伤势打不打紧?”
李珏笑呵呵的伸了个懒腰:“就知道瞒不过你。伤的确实有些重,不过也算因祸得福。对于本公子来说,只要死不都算不得大事。”
乔凌揉了揉眉心,“等回京,还请王爷给我寻些医书。以便将来不时之需。”
“好啊,等回京,本公子把整个太医院的书籍都给你搬回来。”
这一回下山,几个门派损失惨重,草草休息后,他们几乎把整个山庄拆了,最后找到几本完整的秘籍,也算聊胜于无。
丐帮更是把书房的残卷和书籍一并带走,说是买些钱好补贴给死去弟子的家人。
休整了七八日,众人皆准备返回门派,临行前当晚,宁老三来找李珏,把三卷还算完整的书籍放在案上,叹息一声,道:“明日我等就要离开,这三卷书算是借花献佛,希望林侠士将来路过丐帮总舵不要嫌弃乞丐窝脏污,进来坐坐,也好让宁某略尽地主之谊。”
李珏笑笑,把秘籍推回,道:“将来若有空一定拜访。不过宁长老今夜前来怕不是为了说这些而来的吧?”
“林侠士快人快语,我也就不藏着掖着。这次来,是想问你那位前辈猜是什么境界?”
“宁长老觉得呢?”
宁老三垂下眼眸说道:“我猜在大宗师之上。”然后探究地看向他,一个能跟大宗师打的旗鼓相当的人,北剑的实力深不可测啊!
等宁老三离开,乔凌从里屋走出来,翻了翻书案上的残卷,笑道:“丐帮想结交被剑?”
李珏哼了一声:“乞丐最会看人眼色。论起玩心眼儿,一剑阁双刀门加起来都不如一个丐帮。”
乔凌哑然,没想到他对丐帮的评论这么高。是因为曾当过乞丐头子,所以嘴上不肯承认,心里也会下意识维护。这么看来王爷的性格有些小傲娇啊。
……
此时的天际已露出了些明亮,大地从薄明的晨曦中苏醒,方显赶了一宿路,走进一家破旧的酒馆。
酒馆里有个老乞丐正悠闲的坐在里头,哼着小曲儿,食案上还摆着下酒的花生米。
方显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批手夺了酒坛,咕咚咕咚灌下一大半,抹了一把嘴,阴阳怪气的道:“你倒是悠闲,脏活累活全叫老子去干。”
老乞丐倪他一眼,笑了笑道:“是你自个儿说日子没趣,要找乐子。瞧你一脸衰样,怎么,在年轻人身上吃亏了?”
方显哼了一声,把花生米抢来一口气吃了,在嘴里嚼的嘎吱嘎吱响,就好似在嚼某人的骨头。
老乞丐一愣,嘿嘿笑着凑过来道:“还真吃亏了?快跟我讲讲。咱们有言在先不好反悔的。”
方显仰天大叹,深深后悔年轻时遇人不淑,抬手推开老乞丐,道:“姓司的,咱们认识也快一百年,你跟我说句实话,你看中的是那姓林的小子还是姓乔的娃娃?”
老乞丐便是刚恢复记忆的司望关,夺回酒坛,一口干了剩下的酒:“你问这个做什么?”
“若是姓林的臭小子,当我没说这话。若是姓乔的,我倒是想收个徒弟。”
司望关一拍桌子,恶狠狠的盯着他:“哪里轮得到你,屁话少讲。”随后一愣,勃然大怒:“你敢试探老子。”
方显嘿了一声,凑近说道:“我看他长得像……,不会就是当年那个孩子吧。”
司望关沉默无言,方显便知又勾起老友的伤心事,拍拍他的肩膀,转而说道:“那姓林的小子很有些古怪,灵气磅礴好似无穷尽,你说他是不是种道胚了。”他审视司望关,一拍桌子的大骂道:“好啊,你这老家伙果然阴险。”
司望关拿白眼翻他,过了一会儿才说:“是有些猜测,不过还未确定。你少得了便宜就卖乖,要不是我伤势未愈,根本不会找你去。觉得亏就把‘神仙醉还’我。”
方显嘿嘿一笑:“早进肚子里了,倒是早上撒了一泡,你要不要?”
司望关骂了一句死抠门,随后警告道:“以后见到他们,不许说你见过我。”
“矫情!”嚷嚷道:“小二,睡醒了没,打一壶酒来。”等回头再看,已不见了老乞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