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不好了,有贼人打进来了。”韩府的大管事灰头土脸的跑进来,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脚被门槛绊住,一骨碌滚进来,正好滚在韩业脚边。
“你说什么?”韩业盯着他,一字一顿问道:“你说谁打进来了?”
“奴也不知来的是谁?”大管事狼狈的爬起来,脸上仍是心神未定:“约莫来个三十来人,家里的部曲不是对手,这会儿已经打进二门了。”
韩二郎问道:“招募的江湖人呢,也不是对手?”
大管事苦涩的点点头:“有几个贼子很是厉害,咱们的人围剿都打不过。”
韩业心一凉,跌坐在地上,愣怔了好一会儿,木木问道:“父亲呢,快去寻他。”
“找父亲已经晚了。”韩立取来剑,说道:“大兄在此坐镇,我出去看看。”
李安从来没想过自己堂堂齐国郡王,有朝一日竟也做起了打家劫舍的活计,就很新奇。
想着话本上看过的内容,拿剑架在一人的脖颈上,高声道:“那韩贼,快把搜刮的财物都交出来,爷放你一条生路。”
房乐心累的不行,劈倒几个部曲,上来护着郡王。自家主子的武功在什么程度他最清楚不过,也就逃命的本事顶顶厉害,论剑术,还没他这个门外弟子都算不上的护卫学的好。
叶羽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想到自家主上也是个不省心的,这会儿人去了哪里还不知道呢!
砍倒一人,领着人冲入内院。韩立出来时,整个府邸已乱作一团,到处刀光剑影,分不出哪些是贼人,哪些是部曲。
他当即让人点燃火把,府邸顿时亮如白昼,扫了一眼,没见有眼熟之人,抱拳朗声道:“我韩家向来乐善好施,从不与人结仇,诸位好汉怕是听信谗言。不如先停手,把误会澄清,各自安好,不然我荣州韩氏必定追查到底。”
李安掐着嗓子,冷笑道:“误会?你韩家有脸说是误会?本大侠从没听说韩家乐善好施,草菅人命的官司到是不少。实话告诉你,老子与你家有不共戴天之仇。
姓韩的私鬻贩盐,掳走我家人亲眷日夜采盐,如今生死不知,你还好意思说是误会。给老子砸,捡贵的砸,都是盘剥百姓用人命换来的,砸了也算给大伙儿一个交代。”
韩立气的牙齿咬的咯咯响:“好好好,与你说理你不听,那便把命留下。”
“哼哼,本大侠暴露你韩氏私鬻,贪赃枉法的事,你本就没打算留老子的命。”
韩立再不多说,找准李安的位置,拔剑刺来。叶羽和房乐早有准备,一左一右护着李安。众人皆以为韩家二郎不受宠,却不知韩立自先习武,天赋也还不错,二十来岁的三品内息境,放在江湖也算是年轻一辈的精心。
今夜来的若只有李安和方乐,怕不是对方,然而有叶羽在,即便再多个韩立也不妨事。
乔凌在刺史府外闹了一通,把韩家私鬻的事闹的满城皆知,便带着留风去跟李珏、李隐汇合。
事情很快就传到郑栩耳中,一寒一五一十汇报完,又说道:“还有一件事,属下方才回来时看到千牛卫的长孙将军。”
“长孙靖,他来做什……。”突然想到一事,默然无声,抬头狠狠地盯着一寒,一寒垂下眼睑,轻轻地点了点头。
“韩文律该死!”郑栩是愤怒的,从瞬间通红的脸和捏紧的拳头就可以看出他是怒到无以复加。
他对这个外甥有的只是愧疚,并无太多感情,但这不代表能放任韩家拿有郑氏血脉的子嗣博功劳。
郑栩从暗格里取出一叠信函交到一寒手上,冷着脸道:“你看机会把这些东西交给房御史,别让他看出来路。”
世家深谙留一手的精髓,他在荣州待了三年,手中又岂会没有韩家的把柄。光是收集的这些就足够韩文律兄弟俩喝一壶,别说还不知死活牵扯到私鬻案。
“自取灭亡!”
一寒拿了东西退下,忽而刮来一阵凉风,吹灭了屋内的烛火,郑栩坐在黑暗中,想到自己,想到郑氏。
郑家虽然出了个太子妃,但跟王氏相比还是略逊一筹。兄长魔怔了,赌上郑家的百年基业支持太子。
可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太子行事却日渐荒唐,他对此十分不满。
可以兄长蒙了心,听不进劝。连“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这么简单的道理都看不透。
若是太子心胸宽广,精明能干,又能一心一意对待郑家。士为知己者死,他不反对举全族之力支持正统。
可太子身边只有一个郑家吗?还不是在太子妃有孕时纳了崔氏女、卢氏女。
打郑氏的脸面,去捧其他世家,也没见崔氏卢氏把所有筹码都压在太子身上。
太子只要一日未成,便只是太子,根本没有必要将整个郑氏绑在太子的战船上。
还有郑善,这个他十分看好的侄儿,不趁着年轻外放去累积经验,跟在太子身后给他收拾烂摊子。
这算什么?
哪个世家会舍得这般折腾倾全族之力培养起来的宗子?
郑栩摇摇头,无奈的叹息,撇出偏见,大齐的三位皇子他其实更看重晋王,可惜了……。
两方汇合,李珏四人趁乱潜去藏书楼,却没想到早已有人等候多时。
厚重的门扉“吱呀”一声被推开,老潘踱着步子慢腾腾走出来。
冬日的夜冷的刺骨,森冷的月光映在他如老树一般的脸庞上,鬼魅浮生,让人望之悚然。
他打量着四人,眼中满是玩味之色,桀桀笑道:“倒是老夫眼拙,原来不止书生一个好根骨。”看向李珏,用笃定的语气道:“你便是那个冒充‘赵王’的人,好胆量!可惜易容术能骗过韩文律,却骗不过老夫。”
乔凌厌恶的皱眉:“你是‘血煞楼’的人?”
“聪明人活不长。不错,老夫的确出自‘血煞楼’。不过尔等既然来了,便留下给老夫当个小宠吧。”
击掌三声,梅溪湖热水。没一会儿,万籁俱静的夜中传来“笃笃”的声响,走出七八个僵硬如死人的傀儡。
老潘的情绪因兴奋而扭曲:“虽是半成品,不过对付你们足矣。等把你们抓住,老夫一定能做出完美的成品来。”
“你自己当心。”李珏一挥手,李隐拔剑一马当先。
论单打独斗,李隐也好留风也罢都一等一的好手,只是这些傀儡算不得人。皮糙肉厚,抗揍不怕疼,李隐的短剑被卡在肉里,险些拔不出来。
傀儡挥起一拳往他脸上打,力道之大,要是被打中,半边头骨说不定会被打裂。
李隐挥剑格挡,留风趁势削去傀儡的一条手臂,带出一道褐红色血线,泛着一股子恶心的气味。
两人都不是多话的类型,一人攻其下肢,一人吸引注意,默契的配合下,三具傀儡被削成人棍,倒在地上扭动着身躯,仍然锲而不舍地爬来。
乔凌见了,全身汗毛都竖起,先前只是听李珏描述,到底不如亲眼瞧见的震撼。
少了三具傀儡,两人压力骤减,然而剩下的傀儡好似有了智慧,居然懂得相互配合。
乔凌紧抿着嘴,一瞬不瞬地盯住前方的战斗,对李珏说道:“他们的速度变快了。”
“确实。”他向老潘看去,眼神一眯,能见到其的嘴唇隐有翕动。
李珏捡起一块石头,在手里颠了颠分量,抬手掷出。老潘误以为是暗器,闪身躲避,没人控制,傀儡的行动就松散下来,李隐二人趁机又斩二人。
“原来如此!”李珏低低地笑起来:“本公子听闻在百年前江湖曾出现个以活人炼制傀儡的门派。
当时一位得道高人认为此法有伤天和,便联合六大门派将其秘法毁去。
没想到事事要跟‘雪衣楼’争锋的‘血煞楼’,会去捡别人剩下的东西用。”
“闭嘴!黄口小儿岂知神功厉害?”老潘狰狞的吼道:“老夫要杀了你们,做成最完美的傀儡!”
紧跟着,又有八具傀儡杀来,李珏扫课眼,比当晚所见的数量又多出三人。
沉重的步子震的地面隆隆作响,这些傀儡虽不惧刀枪,却有个致命弱点,那便是动作僵硬如行尸走肉。
李隐二人沉着应对,又有李珏从旁协助,很是有条不紊。老潘心中大恨,若非六大门派多事,毁去秘籍,他也不至于做出这等半成品出来丢人现眼。
可惜了这批“材料”,当初泽选花费不少心血。
老潘眼中渗出阴毒,催动秘法,只见傀儡全身颤栗,僵硬的面孔扭曲,徒然仰天发出令人悚然的嘶吼,眼角流下血泪,在秘法控制下,速度灵动如常人。
他面色微缓,嘴角勾勒出渗人的笑意,看看,这才是密扎中记载能够履机乘变,动如脱兔的傀儡。
节奏被打乱,李隐留风二人一时落于下风,身上挨了好几下。
乔凌见状,呵呵一笑,取出一支暗紫色的竹笛,吹出一曲刺耳又古怪的调子,直接破了老潘的秘术。
傀儡往地上一躺,左右打滚,样子颇为滑稽,老潘见状,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哈,我以为你有多大能耐,祸害了这么多人,结果就这样?所以我一直就说,没脑子就少做些需要脑子的活计,辛苦大半生,到头来不过一场笑话。”
“你,你……。”老潘抖着手指向她,一时怒极攻心,喷出一口污血。
杀人诛心,文人狠起来比武人更甚。
“我要把你千刀万剐!”他的眼中射出凶光,死死盯着乔凌。
话音未落,突然瞪大眼睛,只见胸口的衣襟被一大片血晕开,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缓缓倒下,露出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留风。
合力把剩下的傀儡解决,不知是否错觉,乔凌在对方木纳呆滞的眼中看见一丝感激。
她默念一卷《往生经》,随后拔出匕首,割开傀儡的手腕,灌了三瓶浓烈药味的血。
“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乔凌收好瓷瓶,起身叹道:“当年的六大门派显然没有把邪功彻底毁去,这次能被我胡乱破解,一来是此人资质平平,二来也是因为他得到的是残卷。
我有预感,将来还会跟这玩意打交道。要是让他们做成,将来在战场碰上,大齐的将士能否敌对这些刀枪不入的傀儡?”
“子安顾虑的是。”
就在这时,傀儡的体内窜出一簇漆黑的火苗,不消片刻就将之烧的只剩一些灰末。
李珏冷笑道:“倒是省了功夫。里面约莫还剩一些,来都来了,干脆都处理了。”
乔凌没有意见。
李隐点亮一盏风灯,走在最前方,李珏殿后。留风护着乔凌,进入院中,先去药房看了一圈,把看得上的药材都带走了。
把仍在炼制中的傀儡处理掉,还找到了那册邪术。乔凌将内容记下,指着中间断裂的部分说道:“是残卷,重要的地方被人毁了,不知是六大派还是其他人。
可惜这只是手抄卷,原稿大概在‘血煞楼’里。”傀儡化作灰,光凭残卷不足以指证韩氏草菅人命,结果还是得以私鬻的罪名。
“放心吧,房彦谦是御史台出了名的硬骨头,有他在,不会让韩家脱罪的。”
监察御史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职权,不过对军职人员的不法行为只能奏闻请旨,不能擅自提问。韩文律虽没有实权,身上却有散骑将军的虚爵,不在“小事”和“立断”的范围。
便连夜写了奏疏,而长孙靖是因为搜寻不到“余孽”,想要请奏是扩大搜查范围还是陛下另有安排?于是两封八百里加急以最快的速度送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