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席芩分别,一行人走了近两个多月,已经进入山南道的地界,再有两日便可到达汉中。
周遭的景致与京城已是迥然不同,多了些“千岩竞秀,万壑争流”的峻岭。
李珏放下书,指向远处一座峰如刀削,崖似斧劈,奇伟而峥嵘的山头,道:“那是龙头山,据说每当云绕雾锁时,峰颠忽隐忽现,如巨龙翻腾,故而得名。与西北的云涧,并称南北两大险山。”
这一路看了不少群山峻岭,乔凌只略探头望了望,就收回视线,李珏看她没甚兴趣,就笑道:“没想到,子安书读的多,却与我一样都是俗人。不似别人见了山水,恨不得每座山,每条湖都做出些辞藻华丽的诗词,才显出他才华斐然。”
乔凌拢了拢身上的棉服,笑道:“他们需要博名,我不需要。这些山啊水啊看多了都长一个样。要是见山作诗,见水念词,实在难为我了。嗯,这么看来,我确实如主上所说,是个大俗人。”
“俗人好啊,本就是活在世俗中,烟火人家嘛!总比那些端着架子,把自个儿当真仙的伪君子来的真实。”
李珏在小几上翻了翻,翻出一封书信递给乔凌,讥诮道:“看看吧,‘真仙’下凡尘,这代价还不是一般大。”
乔凌接过信件,一目十行看下去,她微微瞪大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擦擦眼睛,再把信仔细地看了一遍。
信上说,太子殿下想要拜国师为师,为表诚信,日日徒步去国师府外执弟子礼。哪怕国师明确表示他与太子没有师徒缘分,其依然坚持。
此番真情感动国师,答应收太子为外门弟子。只是他向皇帝提出要求,说自己本是修行之人,太子又是潜龙,一旦有了师傅名分,就会有因果。他不确定两者气运相叠会产生什么样的效应?
所以恳请李策建立文王庙,供奉历代有德之臣,以他们美好的德行来引导气运。
这种把戏瞒不过玩弄权术之人,供奉先贤是假,供奉他自己才是真目的。民间确实有给德才兼备的贤者立生祠的习俗,但建立庙宇只有前朝开国皇帝为求国内安宁,想要求得如姜子牙那般忠贞不二的人才时,曾敕令天下诸州建立太公庙。
他不仅在春秋仲秋月上戊日祭祀,每次发兵出师也都要去太公庙拜谒,还追谥姜子牙为“武成王”,称其为“武圣人”。
这位来历不明的国师好大口气,居然想跟太公望比肩。“文王庙”,这是将自己比作“文圣人”了。
按照当今习惯,圣人一般特指一国之君,李策居然答应,可见对太子恩宠有加。她放下书信,在心中一叹,陛下这么做,恐怕也有警告晋王的意思在里面。
乔凌笑了笑,倒了杯茶递过去,道:“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主上觉得这话可对?”
李珏挑了挑眉,接过茶道:“子安说的不错。”
在外赶车的叶羽呼出一口浊气,活动了下因绷直而僵硬的身体。刚才那股压抑的杀气,他都以为主上要走火入魔了呢!幸好幸好……。
他回头往车厢内看了一眼,蹙起眉头,奇了怪了,乔郎君这书生为何半点事都没有?果然啊,被主上看中的都不是普通角色。
益州又称巴蜀之国,治县成都,古称锦城,又叫芙蓉城。说起成都,头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国宝黑白团子。
李珏上辈子来过好几回,也曾在成都置产,这辈子却是头一回。一行人游山玩水,并不急着找打尖住店,于是就错过了进城的时间。
叶羽去探了路,回来禀告道:“主上,今夜怕是得在外边露营。前方有设有竹舍,说是专给错过时间的商贩居住的,属下去看过,环境清幽也还算干净。”
正说着,就已到了地方。一个收拾的干净利落的汉子迎上来,问了安,热情的道:“叶侠士,小的已把竹舍打扫干净,贵人去看看,可还有什么吩咐?”
此处是通往汉中的必经之路,距离最近的县城尚有一日脚程,兼之叉道极多,不熟悉地形的旅人往往会因走错路而错过进城。
时间一长,便有头脑活络的商贾在此搭建竹屋,二十文一晚,三十文包晚食。小是小了点,总比干坐一夜或睡马车来的舒服。
乔凌下车眺望,青山绿水,蜿蜒的溪流环绕山林潺潺流淌,风景甚美,两旁不仅有竹舍,还设有小食摊铺、茶水棚子,路上往来人不少,因为生意都很不错。
李珏转了转,感觉有些像前世的和睦小木屋,问乔凌如何,乔凌看了也很欢喜,叶羽见状就交钱要了两间。
他过的粗糙,且还得看马车和行囊,将就一夜便可。
于是将马车赶到边上拴好,买了一份马草让它饱餐一顿,几人就找了个清静地坐着吃晚食。
乔凌看了眼四周,轻声问道:“到荣州后,咱们要怎么查?”
韩家世代盘亘在荣州,他们这些外来人想要打进内部不是一件容易事。如今已是九月,他们必须得在元正日之前赶回京城,时间并不宽裕。
李珏咬了口芝麻胡饼,缓缓道:“不急,先看看情况。朝廷在产盐地设有盐官,韩家能瞒天过海,盐官逃不了责任。”
他翘了翘嘴角:“刺史、别驾、县令、折冲府、盐官,既然来了,本公子就好好看看这坛王八池里,还能不能找出一条干净的鱼。”
“只是韩家的邬堡,有些难进。出入的都是熟人,一下子来了四个面生的,难免会有警惕,最好能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叶羽说出最麻烦的一点。
李珏看了他一眼,把叶羽看的莫名其妙,面上讪讪的:“属下说错话了?”
“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能想到这点。”
叶羽一噎,反正过来主上这是调侃他是个莽夫。
李珏把玩这一块玉佩,神色不明,过了一会儿道:“这块玉看着是不是很眼熟?”
乔凌拿过来细细看了看,她知道这玉是从血煞楼那人身上取来的,当时她就在身边。只是那夜天黑没细看,这下才察觉玉佩跟晋王先前佩戴的一块十分相似。
他那块玉上雕刻的是菊,这块则是青竹,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把玉佩还了过去。
“确实眼熟。”她只能这么说。
李珏一口把剩下的胡饼嚼了,咬的咔擦咔擦的:“本就是同一块料子。”
叶羽闻言去看,惊讶道:“这不是陛下赏给赵王的玉佩,怎么会在主上手里?”
李珏暼他一眼:“是啊,本王也不知这玉怎么会在血煞楼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