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芩摸摸肚子,在山上的日子吃没吃好,睡没睡好,时时绷紧神经,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人嘎了。
这会儿别说旷达,他也饿了,只想好好干饭。
角门处,收到消息的兵卒们来去匆匆,新鲜的菜蔬、刚屠宰的豚肉羊肉源源不断地搬至后厨。
几位火头军站成一排,手起刀落,哐哐哐斩肉。门外的窗框上挤挤挨挨着人头,双眼直勾勾盯着被丢进灶头中,逐渐散发出肉香的美味,吸溜口水声音此起彼伏。
这些人中有个格外醒目的青年,他穿着一身红黄配色的衣裳,活像番茄炒蛋,头发由好几股小辫编织扎成马尾,串着一颗颗黄豆大小的珍珠。
这位精神小伙便是李珏帐下的武力担当,有“修罗剑”称号的剑疯子叶羽。
叶羽深深地嗅了口肉香,随手拉来一人,问道:“主上今日怎么这般大方,莫非薛放那狗东西肯降了?”
兵卒垂手回道:“小的方才听了一耳朵,好似王爷设宴款待贵客。”
“贵客,有多贵?”
“这,小的不知。”兵卒直接甩锅,道:“孟先生回来了,叶校尉不妨去问他。”
叶羽挥挥手,让他该干嘛干嘛去。眼珠子一转,跑去前院找李珏。途经花园时,瞧见庭院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便好奇的挤进去。
被包围的人群中央有一名铁塔似的壮汉坐在地上,怀中抱着木桶,正大口干饭。他的嘴像是连接着另一重空间,满满当当一捅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视线下移,脚边放着两只空木桶,叶羽心中啧啧称奇,这人好胃口,三桶饭的量得是三名兵卒一天的伙食。
走过去,瞅了眼王爷的脸色,直觉告诉他这会儿千万别去找晦气。脚步一转,来到孟洛风身边,抬手捅了捅问道:“哪里找来的铁憨憨?”不知道他们眼下缺粮吗?
洛风翻了一个白眼,主上亲口答应的,还能怎么办?心头闷闷的,也不知是不是压着俩馒头的关系。
孟洛风不肯说,叶羽越发好奇,左右看看就盯上乔凌,嗯,这少年脸庞稚嫩,目光纯净,看着不似奸猾之辈,自来熟的上去搭腔,没一会儿就把来龙去脉弄清楚了。
原来一行人回府后,一个错眼就发现旷达跟丢了。回去找时,看见人坐在地上左一把草,右一把花往嘴里塞,越吃那肚子动静越响。
李珏看他实在饿得慌,然而距离晚食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便让人去取些吃食让他先垫垫。
也不知怎么传的,厨子误以为宴会开始了。别怪他会这么想,他是前任县官老爷专门请回来的厨子,以往设宴,哪次不是从午时吃到晚上。想也没想就让人抬去三桶饭和一些点心小食。
然后所有人都见识到真.干饭人的威力。说实话,旷达吃的极香,换做上辈子做吃播,绝对是某站第一网红。
哪家食品企业请他做广告,那是分分钟财源广进。但,这是生产力低下的古代,还是战争时期,百姓大多都被征调去打仗,荒地牧野千里,粮价飞涨,养这么个吃货,他亚历山大啊!
李珏抽搐着嘴角,这人还是自己找来的,想要退货也不能,全当看在他战力的份上吧。
晋王殿下唯有这般说服自己,才能感觉到一点点安慰。
只不过原本预计的粮食铁定不够吃,他苦笑着对乔凌道:“希望剩下的粮仓有粮。”
乔凌一共给标识出七处粮仓,已知三处完好,一处被野兽捣毁,粮食散落一地,日晒雨淋大多已经发霉。剩下三处因为距离的关系,暂时来不及去看。
他原本打算等攻下秦州,拿粮食去救济百姓,眼下不知够不够给旷达这货塞牙缝。
李珏扶额,他身边就不能来几个正常的下属?想想手下那些牲口的德行,晋王殿下面对乔凌和席芩突然心虚起来。
吕布一连干完三桶饭,摸摸肚子,幸福的笑起来:“唔,终于有三分饱了。”
李珏的脸险些变成暴漫脸,扯了扯嘴角,干笑道:“是吗,那一会儿你,你再多吃点。”他游魂似的离开,准备找个地方去静静,这才三分饱?天呐,他到底找了个什么妖怪回来?
乔凌和席芩相互看一眼,忍不住苦笑出声。
“幸好只有一个。”要是晋王手下的人个个这么能吃,席芩就算把南席商行送出去都不够造。不过他下意识算盘起买地开荒的事来。不知为何,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晚膳十分丰盛,众人吃的心满意足,唯有晋王心头滴血,化悲愤为食欲,直把肚子吃的滚圆。
饭后一行人转至书房,按职位高低落座。叶羽虽是晋王心腹,但他只是个校尉,只能坐在最末端,而乔凌三人作为新人能在书房有个座位还是看王爷面上。
李珏坐在上首,抿了一口茶,道:“本王知道在座有不少将军不满坚守营垒的命令,只是碍于身份不好发作,憋在心里不好受吧。今日给你们机会,有怨有气都发泄出来,就算冲本王来,本王也恕他无罪。
但今日之后,若让本王再听到有任何搅乱军心的言辞。”他神色一肃,冷酷道:“不管他是谁,什么身份,全当细作问斩。”
一时间房间内鸦雀无声,席芩端着茶,正想喝一口消食,又默默放回原处。
李珏作出手势,微微一笑道:“请诸位畅所欲言。”
最先说话的乃是泾州骠骑将军褚文良,他曾是刘勇的部下,也是最坚定的主战派,三番五次请战都被拒绝,对晋王十分不满。
“这是王爷叫末将说的,那末将便有话直说。”他抱了抱拳,道:“我军粮食告罄,薛贼却屯粮积草,他们兵少但存粮可支撑一年,我军将士四倍于薛贼,粮食不能支持一个月。以一个月攻打一年,怎么可以不快速?
以末将之见,就算四个兵士攻击一个敌人,丧失一半兵力,若能攻克都应当去做。末将并非不顾兵卒死活,而是此时不采取强攻,待粮食耗尽唯有死路一条。”
原本食物就不多,今日一顿耗费了好几日存粮,要不是兵卒实在饥饿,他又想要攻城,早就阻止了。
李珏并没有在意对方的态度,而是笑着问道:“褚将军没发现,薛放已有两日没有派人来挑衅了?”
“莫不是发现挑衅无用?”
李珏摇摇头:“非也,薛放改变策略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他们的粮草不多了。本王在‘云涧山’上遇到薛放的人,他跟本王一样,都瞧中了山上的粮仓。”
“这……不应该啊!”褚文良皱起眉头,他记得薛放攻下秦州就把当地的商户和门阀都抢了一遍,那满满当当的粮食三年都够吃,怎么会缺粮?
他却不知,薛放自登基后夜夜笙歌开宴会,跟心腹胡吃海吃,浪费的粮食不知多少。
手下人只顾捞好处,哪里会把实情告诉他。而那些忠臣都是当年支持废太子的,薛放想法子弄死他们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听劝呢?
右武候大将军庞玉是皇帝派来给儿子压阵的老将,闻言大喜:“山上果真有粮仓?”
“有,本王已经让李隐带五百精兵去运粮了。”
“五百人太少,既然对方也打粮仓的注意,只怕会在半道劫将,末将请令前去支援。”
“末将请令。”
听到有粮,众将领跟打了鸡血似的红光满面,纷纷请令上山剿匪。李珏没有拒绝,直接点了褚文良带领原部兵马去接应李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