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汩汩落下,舒太医不敢赌这一把。
此等弥天大谎必招致杀头大罪,他若死了,还拿什么去见他的楼儿?
不能被夏弘牵着鼻子走,舒太医跳脱问题,决定先将今日所见所闻呈到夏弘跟前。
“臣今日绕着神都走,在茶楼听到武安侯在城门被沈大人强行逮捕的事,已经传到北境军中,他们都正嚷嚷着要清君侧、除佞臣。”
夏弘笑,似有不满:“就这些?你明日想见的,莫不是医圣握着银针的手?”
“臣…臣还听闻有人带着百姓自定西郡而出,朝着神都而来,要找这神都的王侯将相讨要一个公道。”
“据说…离开之时仅三百人,如今却因汇聚各郡县冤屈不甘之人,数目已达万人…”
万人之众,这哪里是讨公道,这是有人要带着这些个愚民造反!
这些个镇守郡县城池的官员,一个个也真是酒囊饭桶,连这么几个愚民都压不住。
不对!
夏弘骤然想起旬相之前入宫同他禀明的郡县官员被刺杀之事。
不是无人拦截,而是会拦截,会拥护他夏弘的人都已经被沈烬墨这畜生给杀尽了。
口中泛起腥甜,夏弘再度钻入冰水之中,静静等着心头的那股热血被平息。
良久,未能等到夏弘松口的舒太医,微微抬头看向夏弘。
双眸对视的那一瞬,舒太医再度匍匐。
夏弘还不满意!
夏弘还是不满意!
舒太医,依然不敢拿夏域的身世来赌!
“皇上,臣真的未有任何事瞒过您,臣拢共只在您的命令之下替皇贵妃、沈大人、明王看诊过,臣决然没有背叛过您。”
“方才不敢直言也是因为有沈大人在,断然不会有任何乱子。”
“哦,是吗?”
夏弘的嗓音仿若淬毒:“那朕的龙体,不是你同人勾结,才磋磨成这般模样的?”
“臣…臣之前确实不知其中曲直,直到亲眼瞧见您吐血,才知晓您所中的并不是毒,而是蛊。”
“此蛊初种之时当以四时花卉为养,中蛊之人身子骨不仅不会有任何异样,反倒会一日好过一日。”
刺骨冰寒镇不住夏弘此刻心头的怒,鲜血一口接着一口吐出,冰雪一盆接着一盆倒入。
辅以舒太医的连续施针,夏弘的吐血之状才堪堪止住。
容色颓唐,满目失望落寞。
原来,他从未拥有过钟元元的心。
原来在钟元元这边,不论他是一国之君还是穷乡僻壤农夫,他永远都比不过夏启。
就算夏启已经死了,他这个活着对钟元元千好万好的人,依然赢不过夏启那个死人。
那些所谓的不怨不恨都是假的,都是钟元元拿来骗人的谎话。
钟元元也只想要他受尽折磨而死。
既无人爱他夏弘,那他夏弘若活,就要让这些人生不如死。
他夏弘若注定要死,他就要拉着这些人,一道给他陪葬!
“此蛊可能解?”
舒太医心头辗转:“若能同楼儿一道探讨,必能觅得解蛊之法。”
哪里能瞧不透舒太医的心思:“你先行研究,待到你帮朕将这些个乱臣贼子杀尽,朕便让你和医圣团聚。”
磕头领命,是保住一条小命还能同医圣团聚的心安:“老臣叩谢隆恩。”
“岁万!”
黑暗中走出一脸戴龙纹金面、身穿黑色铠甲之人:“主子。”
这是夏弘替自己留下的最后一张保命之棋。
岁万与万岁,要托举的是同一个心愿。
自他登基起,岁万便带着五十精锐暗卫藏身皇宫秘室之内,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年过去了,不当用的直接被杀了用作花肥,用以替补的人人都是天赋卓然之人。
从五十暗卫到一百暗卫,这地宫内的一人可抵暗卫司的十人。
这些暗卫从未同外人有过任何接触,这些暗卫只知麻木服从命令。
夏弘要用这一百暗卫让沈烬墨知晓,什么叫天命不可违!
“遣十人携朕亲书之圣旨前往大夏各处边境,召天下将领回神都清君侧,除掉沈烬墨这奸佞之臣,以洗刷朕受人愚弄之冤屈。”
“遣三十人刺入那些个造反之人中间,先斩他们的首领,再将这些个以讨公道为名行造反之事的愚民凌迟。”
“你亲自带十人前往定西郡,带着舒太医所研之具备传染之习性的毒药,让定西郡那些个胆敢窝藏叛军的百姓,家破人亡。”
“剩下五十人除了贴身护在朕身侧,还要给朕盯死沈烬墨在这宫内的一举一动。”
“朕倒要看看,经此一事,谁还敢妄自造反?”
无需知晓何人造反,更不在乎缘何造反。
夏弘只知,所有造反谋逆之人,都当亡族绝后。
心头憋着一口气将这些个事情尽数交待下去,再也撑不住的夏弘被冻晕在了浴桶之中。
岁万将夏弘从浴桶中抱出,手中那种冰凉僵硬之感,竟然比死人更像死人。
安置好夏弘,岁万朝着舒太医伸手:“药。”
打开药箱最后一层,从颇有分量的一包药粉中分了一小半递到岁万手中。
舒太医交了毒,却不愿扛罪:“此药剧毒,撒上些许便会致命,伤及三成人便能灭全城。”
“若造成大范围的普通百姓死亡,皇上必遭千古诟病。”
鸡同鸭讲,岁万压根听不懂舒太医的话外之音。
他只听夏弘的命令,别的一切,都不需要操心,他也没这般心力去想这么多。
提着舒太医扔到夏弘跟前:“替我主子看病。”
也不知是被困在地底下太久生疏了说话,还是原本便有些先天不足,岁万说话总是有些磕磕绊绊。
舒太医不敢多瞧,拿着银针替夏弘回血,刚要说“已经好了”,便又一次被人劈晕了脑袋,关进了暗室之内。
纵有医圣这个软肋在手,夏弘也不会将这个知晓他所有谋算的舒太医,放出去。
夏弘在病榻上缠绵,沈烬墨入宫探病的频率,从隔日一次变成每日两次。
但凡沈烬墨前来,舒太医都侍奉在病床前。
可夏弘这病瞧着不仅没有丝毫缓解,甚至还一日比一日严重。
趁着夏弘入睡,沈烬墨将舒太医唤到跟前:“皇上这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