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彻弯腰将夏穗宁抱在怀里,一手稳稳揽住陈萝的腰,身侧跟着有些紧张却又在努力挺直腰板、坚定往前踏步的夏穗安。
数十将士手中握着火把,将麻麻亮的天照得清晰。
定西郡深受夏彻和陈萝恩情的百姓冒着严寒,成群结队的朝着这火光亮堂之所而来。
既不知这萝园前缘何跪了这么多将士,也不知这萝园住着的人是何身份,但他们都选择了呼朋唤友而来。
非为凑这一出热闹,而是这萝园里头的人带着他们走出食不果腹,带着他们过上了家家有余粮的好日子。
萝园的人,是给予他们定西郡新生的神。
他们人人皆是萝园的信众,他们人人都会舍命护住自己的神。
而他们的神亦非高高在上,他们的神也将他们每一个人护得极好。
一家四口立在门口台阶之上,目光掠过跪在他们跟前、这一张张被风沙磨砺之后愈显坚毅的年少容色。
侧目看向陈萝,在同陈萝那含笑的明媚杏眼对视之后,两人并肩朝前行。
从台阶走到将士之间,又从将士之间走入百姓之中。
凡一家四口所过之处,那一颗颗仰起的头颅,寄托了他们心头所有的委屈与祈求。
韩洲起身而立,同夏彻之间隔着数丈。
这数丈之间,是十数年得冤屈,是上百万大夏戍守边关的将士,是数万万大夏子民。
拱手,臣服。
在替这天下百万驻守山河的将士,是替这泱泱民生,寻一位足以护住他们数十载的明君。
“太子殿下,武安侯为陪着先帝爷横扫天下一统河山的战神,今春奉皇命来北境荡平内北鞑子,还我定欣郡百姓安宁。”
“何曾想今朝大胜归朝,神都奸佞便以平南长公主为要挟,将其押入内狱,生死未卜。”
“思及昔年东倭平定之时,忠勤侯世子得胜归朝却惨死奸臣之手,后又因牵涉夏陵之事,忠勤侯府这等将门世家亦落得家破人亡之结局。”
“我等为大夏镇守河山,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北境军纵有三十万之众,却不敢群起入神都行造反谋逆之事,继背让山河再起战火之千古骂名。”
“纵我大夏铁骨铮铮之百万将士不惧为山河而死,可我等身后皆有妻儿家人,我们不想这般不明不白的死在权力的肆无忌惮之中。”
“臣恳请太子殿下,赏臣等一条活路。”
再跪、再拜,雄浑得悲鸣之声在三军与百姓之间,反复回荡。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西北边境,家家户户所出之儿郎,或已然参军,或一遭战事起,必将参军。
大胜之将领山且遭此屠戮,那这镇守边关的士兵,自当危在旦夕。
这一刻的定西郡百姓,想要护的不仅仅是这萝园的一家四口,更是他们自己家中的儿郎。
同跪地,齐呼唤:“您们惯来大慈大悲,救了我们定西郡这么多人脱离苦海,也求您救救我们家中的儿郎。”
晨光渐晓,夏彻牵着陈萝的手,从百姓中回到了萝园的台阶之上。
北风呼啸起,扶着手心渗出虚汗却非要陪在他身侧陈萝坐在了软凳之上。
替陈萝斟上热茶水,接过仆从手中毛毯盖在陈萝身上。
蹲身仰头看着陈萝,夏彻温声询问:“坐在我身后看着我,可好?”
笑着点头,若能一直站在夏彻身后,陈萝亦愿。
夏彻牵着一双儿女,走到台阶之下。
他同他的一双儿女,来日替这万民执掌山河,那便不当在如今比这万民,高上一分。
“我名夏彻,父开国君王夏启,母开国皇后钟元元,娶妻大夏第一世家定国公府嫡女、医圣唯一嫡系传人陈萝。”
“山河初定,得先帝所封为大夏太子,拜师太傅吴辞修。”
“江山朝夕易主,缠绵病榻两载有余,再直行立于世道,已为今上封为逍遥王。”
“后朝堂动荡,我为奸臣构陷谋逆之罪深陷囹圄,后得神都百姓跪拜宫门之恩,同妻阿萝方得此一线生机。”
“离神都数载,纵无皇孙之名,心头却不敢有一瞬忘记要护我父皇母后打下的的河山。”
“携妻踏遍山河,携定西郡百姓先克蝗灾旱灾,又耕躬田垄寻富民之法,得造定西郡这一方乐土。”
躬身弯腰,夏彻还了这三万将领的铿锵一跪。
“我与妻已为皇权弃子,同定西郡的百姓一般皆是白身,当不得军中将士这一跪。”
北境军中有人担心夏彻不欲接此案,焦急道:
“先帝从未废过东宫,今上得位更是漏洞百出,在我北境军中,您是这大夏唯一的太子,是这山河唯一的少主。”
“我等恳求太子带我等杀回神都,诛杀佞臣昏君,还先帝后以公道,还这世道以清明。”
定西郡的百姓闻此言,人人面色生异。
爹娘死得不明不白,自己先失东宫之位又身中巨毒,年长后又被诬陷谋反贬谪为庶民。
到了定西郡先闻太傅被奸臣所杀,如今又闻嫡姐及姐夫沦为阶下囚。
而陪伴了他一路的妻子,又不知因何缘故身中剧毒,瞧着便已是不寿之相。
就这般受尽千般苦楚,背负血海深仇的人,纵一无所有,却始终未负己心,以让百姓安居乐业为一生所求。
他爱百姓,他护百姓,他带着百姓,走出家徒四壁。
此等大善大爱大能之人,不就是历朝历代之百姓,日思夜想的明君?
“您就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千岁。”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人呼,万人呼。
若能,他们愿跪地高呼夏彻万岁,即刻让夏彻成为这天下之主。
然夏彻既为先帝后之嫡长子,这山河本当属于夏彻,他们又何须行揭竿起义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