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啸扰人,沈烬墨抬眸同这笼中虎对沉静对视。
躁动的老虎一如被养在落羽山深坑的那两条巨蟒,逐步收敛气势,安静盘在铁笼之中舔舐着虎爪。
一手微抬,大门未关,却竖满了遍布铁刺的棒槌。
沈烬墨可不是来同夏陵谈条件的,他是来将夏陵碎尸万段的。
顺便,瞧瞧这老虎被驯服的如何。
再顺便,看看这皇宫还有那些人会走漏风声。
目光在铁笼和铁棒之间逡巡,夏陵像疯了一般朝着那棒槌撞去。
可那堪堪扎入肌理的尖刺未能要了他的性命,越发浓烈的血腥气,反倒让臣服的老虎再度躁动起来。
被侍卫重新押回沈烬墨跟前,夏陵看向沈烬墨的目光,恐惧中藏着无尽怨恨。
他这一生所有的坎坷与悲剧,都是从沈烬墨回到神都开始。
沈烬墨是夏陵这一生挥之不去的阴霾。
到了如今,沈烬墨这个罪魁祸首,竟然想让他以这般屈辱的姿态去死。
夏陵,怎么能不恨呢?
沈烬墨手里握着的软鞭将锁住铁笼的链子砸开,笼中老虎走出,绕着夏陵慢慢踱步。
显然,有沈烬墨在,它还不敢开口。
御前侍卫瞧出了几分沈烬墨的意图,当即想要将大门关上。
“开着。”
沈烬墨看着这院内畏虎至极的御前侍卫:“你们都去外头站着,莫要阻了旁人瞧这热闹。”
沈烬墨要杀夏陵,要杀到这宫墙之内,人尽皆知。
反复吞咽口水,夏陵哽咽着嗓音问:“你为什么连死都不让孤如愿?”
坐在华盖之下吃了两块冰镇的果子,沈烬墨用极其轻巧的言语,戳破了夏陵伪装。
“想死容易,难的是你想活。”
咬舌割腕绕脖,哪一桩不能让夏陵悄无声息死在牢房里?
就连方才那一撞,也不过是想吸引更多人的注意,以为自己求来一线生机。
被掀开最后一层伪装的夏陵,开始疯喊:“你我在这权力争夺中各凭本事,我从未伤过你,自也算得上无仇无怨,你缘何非要害我?”
沈烬墨的目光掠过那头老虎,血口大张的一瞬,夏陵整条胳膊被生生咬了下来。
鲜血喷涌,夏陵疼到在地上翻滚。
老虎叼着那只被咬下的胳膊走到离沈烬墨远一些的地方,熟练的扯黑布,咬下黄布,享受着这一口久违的满足。
一早候在外头的太医被放了进来,竭力无视身后老虎、眼前的鲜红以及夏陵身上的龙袍,替夏陵将鲜血止住,连滚带爬逃离了内狱。
沈烬墨蹲下身子,用轻飘飘的嗓音重复道:“无仇无怨?”
“害你?”
“端午巡游你被谢南星容貌吸引,救错了人最终导致酿成大错,此后便死死咬住谢南星不放。”
“猛虎山剿匪你让夏城诱不懂权斗的谢南星入局,逼得他心染重病数月,心神俱伤。”
“谢南星被长公主赶出神都,你为斩断我与明王之关联,派出刺客意图让谢南星惨死江南。”
“大婚之夜你对谢南星又下情药,最后被夏彻扰乱你才被迫退而求其次。”
“定西郡赈灾你让对你痴心错许的岁二对明王下毒,毫无例外的将谢南星牵连,若非钟峦动了恻隐之心谢南星已然丧身宫学。”
“韩洲之死你逼得我夫夫离心,他被迫离开神都散心,你却压下重兵让他有死无生。”
“夏陵,你觉得我同你是无仇无怨?”
“夏陵,这就是你说的从未伤我?”
长枪短箭,万般手段落到沈烬墨心尖尖上的人,哪一次是全身而退?
今日夏陵一句各凭本事,就能将这些伤痛一笔勾销?
异想天开。
这是夏陵头一次从沈烬墨的嗓音中,听到除沉冷平静之外的讥讽。
沈烬墨对他的恨,竟然比他对沈烬墨的恨还要浓!
沈烬墨真的会让他沦为猛虎之食。
手臂疼痛被心头畏惧压下,夏陵一手撑地,朝着远离沈烬墨和老虎的方向退去。
软鞭一甩,直接缠住夏陵的脖颈,将人拖到自己眼前。
挣不脱束缚,夏陵慌忙将罪过尽数推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身上。
“都是父皇逼我的,是他让我杀谢南星,是他逼着我这般做,这都非我本心。”
沈烬墨怎么可能陪着夏陵一道咒骂夏弘?
“我觉着你记性当真不好,那年端午游河,你当着皇上的面算计韩淑,才让皇上对你生了弃置之心。”
“你远赴定西郡让岁二毒害明王,逼得我祖母自纤云宫而出,才让你在这后宫失了掌控。”
夏陵仓惶摇头,不愿接受这般真相:“是你非让谢南星成为明王伴读,我怕夏域得势夺我东宫之位才这般行事,我是不得已的。”
“东宫大婚之夜,自荐枕席策反岁二牺牲夏城,反将皇上一军,皇上动了杀心。”
“踩着太傅韩洲之死你收拢民心,东宫二婚之后你割让国土只求谋取皇位,万寿巡游你试图斩杀满船皇亲国戚以堵住悠悠之口。”
“你是皇上,你会让这人活吗?”
所有用权力与欲望织造的伪装,被沈烬墨用长鞭甩开。
竭力翻滚,朝着沈烬墨匍匐磕头:“沈大人,你饶我一条贱命,好不好?”
“只要你饶了我,我就是你的狗,你让我咬谁就咬谁。”
一脚将夏陵踢开,沈烬墨的嗓音轻到极致,也讥讽到极致。
“在你心中,这世间凡不如你所愿之人,皆是犯错之人,你永远都是被逼之人。”
“可这桩桩件件均是你夏陵利欲熏心、贪得无厌,又何来一分所谓的不得已?”
“是你的党同伐异,你伪善至极,你不择手段……”
滚烫的茶水从夏陵头上淋下:“边境两郡百姓何其无辜?神都被你怂恿丧命之人何其无辜?”
“你纵万死,亦不足赎你之滔天罪恶。”
“你又何来资格让我因你一句不得已,而允你苟且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