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有朝臣朝着中间走了一步:“先太子谋反罪证据确凿,判凌迟之刑亦不为过。”
“旬澜身为东宫内臣,虽未曾参与行刺,然先太子谋反之事他必然一清二楚,伙同谋反那自然也是死罪。”
“至于韩淑作为先太子妃,为泄私愤刺杀沈大人继而差点让沈大人葬命,亦是重罪。”
此话定的便是今日这一出的基调,同三家相关联的朝臣,在此基调之下,无人敢先开这个口。
田定稳了稳心神,跪在了金銮殿内:
“忠勤侯府先有小韩将军意外惨死,后有韩侯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夜白头,如今只剩下韩将军一人活着,臣恳请皇上法外开恩,饶了韩将军一命。”
未提韩淑抗倭之功,因为夏弘已经用太子妃之位,将这战功赫赫的奖赏落下。
是韩淑自己不争气,非要被这是是非非卷入。
田定此刻能求的只有夏弘看在老臣可怜的份上,将怜悯落下。
满头白发的忠勤侯颤颤巍巍走入金殿,朝着帝王三跪九叩:“求皇上饶淑儿一命,老臣愿舍弃忠勤侯府的一切,带着淑儿解甲归田。”
忠勤侯府的一切,包括虎威军。
君王无道,韩侯累了,累到无力回天,只想逃离这朝堂的是是非非,在那乡野之间了此余生。
他这一生辜负了家人太多次,这一次,他不能再辜负了。
殿内接连有老臣跪拜求情,夏弘却无动于衷。
如今的忠勤侯府已经是个空架子,区区虎威军早已并入北境守军之中,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夏弘,压根不将这点筹码瞧在眼中。
无数个夜晚,夏弘只要想到沈烬墨差点因着韩淑牵制,而死在了那御舫上,他便恨不得将韩淑生吞活剥。
朝堂陷入僵局,沈烬墨坐在太师椅上看着这跪了一半的新老朝臣,沈烬墨抬头同龙椅上的君王对视。
“忠勤侯府抗倭有功,韩淑更是覆倭之主将,天下百姓敬之众。”
“臣一条性命比不得天下百姓,不若将韩淑将军流放蜀郡。”
回头看向韩侯,沈烬墨补充道:“让忠勤侯也跟着一道走过去。”
夏弘透过沈烬墨的眸子,看懂了沈烬墨的心头所想。
蜀道难行,忠勤侯年迈,别说走到蜀地,就算坐着马车到蜀地,也不一定活得下来。
至于韩淑,山高水远出点什么意外再正常不过。
若是如今还有什么能让夏弘动恻隐之心,那便是这天下的百姓。
揭竿起义,轻则山河动乱,重则江山覆灭,夏弘没必要非要去争这一时意气。
夏弘不愿以韩淑之死惹了众怒,扰了他如今之肆意自在,便敛着眉梢点了头。
“沈大人心善,朕这一国之君也始终记着韩氏一族于国于民之功,便依照沈大人之言处置。”
韩氏一族的事定了,那便轮到旬澜了。
其实这些个浸淫朝堂的人都清楚,旬澜之事必有隐情。
不然旬相和旬湛怎能好生生的在这上着早朝?
夏弘朝着站在金銮殿靠后位置的旬湛点头,一大摞证据被旬湛亲自呈了上来。
“臣之长兄虽为先太子内臣,然自他入主东宫以来,却从未有同先太子同流合污。”
“这些证据都是臣兄入狱之前亲自交到微臣手中,这上面记录了先太子这些年犯下的所有罪过,以及同这些罪过相关的每一人。”
有了这些证据,先太子一案的所有涉案人员,一个都逃不掉。
证据被大太监接了过去,旬湛瞧着这些证据从龙椅到朝臣手中:“求皇上看在臣兄率先将先太子伙同外族谋反之事告发之功,饶其死罪。”
金銮殿内原本左右为难的朝臣,都因着旬湛这一言而心内触动。
是不是…是不是没有旬澜的告发,如今这坐在龙椅之上的人,就已经是夏陵了?
而旬澜其人,若不告发夏陵,是不是如今已经坐上了沈烬墨的那个位置?
有了这番功劳,旬澜别说担这死罪,就算加官进爵也不为过。
夏弘扬了扬手,早就被御前侍卫押在殿外的旬澜走入了金殿。
数月的牢狱之灾让旬氏一族的嫡长子憔悴了不少,可这浑身清雅如翠竹的气势,未被侵扰分毫。
可他,却背主。
为人内臣,但凡背主那便无主敢用。
更何况他还出身旬氏一族,他原定的仕途,是同皇权相伴相生。
这殿内的人开始疑惑,到底是何等缘由,才让旬澜背弃旬氏祖训,毁掉此生仕途?
“旬澜,你有功亦有过,你日后之前程,你自己如何看待?”
抬首轻笑,旬澜眸中尽是释然。
重叩首,额头已泛红:“谋臣悖主当是死罪,臣得旬氏一族二十余载培养,不当轻易言死。”
“臣恳请皇上将臣贬谪出神都,流至那穷困之所,让臣用余生治一方水土,富一方百姓,赎悖主之罪。”
旬氏一族稳中有进,数百载以来从未有过子弟被贬谪出神都。
可谋臣悖主,纵有旬氏一族之庇护,这新旧君王不论是不是那等心胸开阔之人,都无人敢用旬澜。
贬谪出神都,来日携万民之功而返,方有拨云见日之机。
早朝方罢,旬氏三父子头一次坐上同一辆马车。
无人因旬澜背了旬氏祖训而妄加责怪,因祖训为死,他们乃是活生生的人。
旬相将衣袖中两袋碎银子递给旬澜:“这都是你娘给我零用之时,我自个儿藏的,你带在身上傍身也好。”
旬澜轻笑着将银两推了回去:“阿爹留着自个儿给阿娘买两件好看的首饰,儿子在外花不了多少银子。”
关键是,旬相给的这点银子,真没啥用。
旬相将那两袋碎银放入马车暗格之中,又从怀里拿出一沓极有分量的银票。
“这是你阿娘给你准备的银票,她说手里没几个银子,没有姑娘愿意跟着你这么个七品芝麻官过日子。”
旬湛越过旬澜夺过那钱袋子,看着里头一张张面额颇大的银票,啧啧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