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血流不止之时都不曾呼出的疼,却在这逐步康健的日子,透过呓语说了出来。
是既要谢南星心疼,又舍不得谢南星太过心疼的沈烬墨啊。
他的夫君啊,就是个大骗子。
说不疼,才是最疼。
说疼,却早已柳暗花明。
攥住谢南星的手渐渐卸力,梦境中紧过一瞬的手,却又松了开。
趴在沈烬墨胸膛的谢南星得了自由赶忙揭开纱布,直到确认伤口没有出血,谢南星才无声一笑。
拿出干净的纱布重新替沈烬墨绑纱布,谢南星抱着沈烬墨的手臂,躺了下来。
微风起,只听那昏睡的人用极平静的语气断断续续道:
“没有乖乖…”
“乖乖不在…”
“我不疼…”
“我睡觉…”
“我等他接我回家…”
沈府没有谢南星,所以沈烬墨没有家。
谢南星不在身边,说疼,也不会有人在乎。
沈烬墨,不疼的。
没有谢南星的沈烬墨,从来不喊疼。
就算揽尽神都盛宠的那些年,沈烬墨也从来不说疼。
男子汉大丈夫,只要还有一口气,便没得喊疼的。
等到没气儿了,那自然也喊不得疼。
日出东方,暖阳洒遍人间。
自谢南星离开神都之后一直虚置的床铃,伴随着夺目日光,一道张扬了起来。
亲自熬着汤药的墨平手中的蒲扇未放,腰间的白布未退,疯狂朝着屋内跑去。
床上躺着的沈烬墨容色苍白,那双被病气折磨的眸子纵初睁,却已是凌厉又冰冷。
瞧不见一丝温度,瞧不见一丝真切情绪。
这是自送谢南星离去之后,墨平日日夜夜见到的沈烬墨。
失了生机只有担子的沈烬墨。
跪着朝沈烬墨连连磕下数个响头,又朝着日光升起之处,频频作揖。
一定是他小主子在天之灵保佑,他的主子才能从这重创之中醒来。
在墨平的搀扶下半坐了起来,待到习惯心口被撕扯之后那阵疼,沈烬墨的五感逐步归来。
可沈烬墨又觉得眼前的这一切,不够真切。
日日喝着汤药的嘴里,竟然能品出甜味。
屋内萦绕的温暖,曾因谢南星的离去一日淡过一日。
今日骤醒,沈烬墨却觉得浓了几分。
想来是初醒之时五感混乱,梦境之中暖玉在怀之感尚在,才会生出这般错觉。
眨眼凝神,沈烬墨问:“今夕何夕?”
墨平:“四月二十八,大人您已昏睡了整整二十三日。”
虚弱,可问出的每一个字,自带压迫:“宫内如何?”
“侯爷亲自率兵去荡平内北,长公主现下住在宫内,东宫相关的所有人都被羁押入狱,尚未处置。”
“往宫内传信,说我已醒。”
单听沈烬墨的掺杂在嗓音中的紊乱气息,墨平便知沈烬墨如今亦经不起一丝折腾。
尤其瞧沈烬墨这张被冷汗浸润的容色,墨平便知晓沈烬墨如今是何等憔悴。
“主子,您先歇上一会,奴才先给您去请大夫。”
为安沈烬墨的心,墨平又道:“皇上和舒太医约莫再过两个时辰必然会到。”
沈烬墨闭上眼眸,竭力与身体的万般难熬做着对抗:“去传。”
沈烬墨大病初醒,墨平固执的觉得沈烬墨应当好好养上两月,才能再去管这朝堂的波诡云谲。
这神都少管一两日不会毁灭,他家主子歇息少了,这身子骨就真的垮了。
执拗的站在床前,墨平没一会子竟然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就开始哽咽开口:
“主子,奴才日日夜夜跪着求小主子,小主子在天有灵才保佑您顺利醒来。”
“您如今若是再将自己折腾坏了,小主子在天上必然会极难过。”
“小主子一难过,必然就不乐意用膳,更不会好好穿衣,您舍得吗?”
此刻的墨平像足阿顺挟先入以令吴辞修的模样,且他也自以为这般法子必然奏效。
沈烬墨却被墨平这副丑样子搞得拧了眉头。
对墨平说的话,更是嫌弃。
“我喝完汤药便睡,可消息必须要往宫内递。”
沈烬墨醒后在乎的人只能有一人,夏弘。
夏弘听到消息之后,也必然会快马加鞭赶来来看沈烬墨。
至于两人能不能在清醒之时见面,不重要。
墨平慢慢歇了哭嚎,他总算读懂了沈烬墨话外音:“奴才该死,奴才伺候您用完药便去。”
“我重伤的消息可有阻止人往外头传?”
墨平抬头解释:“所有知情人都被困在了神都,如今神都依然严控,神都之外的人必然不知。”
沈烬墨松了一口气,接过汤药一饮而尽后,在墨平的搀扶下重新躺了下来。
睡了好一阵还不得劲儿,直到将蚕丝被的另一侧抱在怀里,沈烬墨才算觉得心里舒坦几分。
沈烬墨虽苏醒,可经此一番心头不安的夏弘,硬是压着沈烬墨卧床养了好一阵。
不仅下了圣旨,不仅日日派大太监来瞧,自个儿还会隔三岔五来亲自盯着。
等到沈烬墨重新走出府门之时,晨阳都已带上暑气,晒得那等怕热的不住冒汗。
自沈烬墨重伤至今,夏弘虽让夏域担起了监国之责,却也因着忌惮旬相和旬湛父子联手架空朝堂,不得不隔上一日便亲自上一次朝。
享受过不用起早贪黑上朝批折子的夏弘,再度陷入这等被朝堂裹挟的日子,脸色那是没有一日好看的。
今日早朝沈烬墨其人的出现,让稳坐龙椅的夏弘容色被慈厚的笑容点缀。
压抑良久的朝堂,因着他们恨不得千刀万剐的奸臣,竟然松了禁制。
而随着沈烬墨一道回到满朝文武跟前的,那被夏弘搁置数月的东宫谋反之事。
“皇上,前东宫谋反之事说到底核心牵扯的是东宫、忠勤侯和相府,这三府的罪名若是定下了,旁的罪名参照着量刑即可。”
夏弘习惯性抬眼看向殿内唯一坐着的沈烬墨,落空数次的眸子,此刻总算装满了想装之人。
莫名生起的燥热被压制,夏弘问:“众卿都说说这三家的罪当如何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