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过,喜烛已燃烧过半,坐在寝殿喜床上的韩淑未能在等到夏陵出现。
头上戴着的凤冠比往日戴着的行军打仗的头盔要重上不少,一整日下来,韩淑的脖颈早已酸透。
自顾自将红盖头掀开之后,在一众喜嬷嬷的目瞪口呆中,起身坐到了铜镜前。
“帮我将头上这玩意儿给拆了,戴着真真是碍事。”
喜嬷嬷闻言捡起红盖头,跪在韩淑跟前将其高举过头顶。
“太子尚未归来,请太子妃重新盖上喜盖,莫要乱了这祖宗礼法。”
一人求,众人皆跪:“请太子妃重新盖上喜盖,莫要乱了这祖宗礼法。”
韩淑将那喜嬷嬷高举过头顶的盖头握在手中,轻轻摩挲。
低头看向这跪了一屋子的奴才,韩淑轻轻一笑。
这些个人都知道夏陵今夜不会归来,合着一个个都在帮着夏陵和钟落月给她立规矩呢。
一脚将脚边嬷嬷的下巴挑起,韩淑的耐性已经没剩多少:“本将军最后说一遍,替本将军替这凤冠卸掉。”
“你不卸,本将军就将你们都卸了。”
伺候过众多王孙贵胄大婚的喜嬷嬷,从未见过这样不守规矩的新娘。
又因她们此番举动得了皇后叮嘱,面对韩淑的警告,一个个都只顾着低头,无人按照韩淑的命令行事。
极轻巧的一笑,韩淑一手提起眼前的喜嬷嬷朝着门口走去,一把将其扔进了殿前的鱼池之中。
水花飞溅,那些个跪地的嬷嬷短暂的吃惊之后,再度开口:“女子出嫁从夫,太子妃这般做派必当被天下女子唾弃。”
将脚上碍事的绣花鞋直接踢掉,韩淑赤脚又将那开口的喜嬷嬷踢进了池子。
她的确不懂这些个后宅妇人绵里藏针的手段,面对这等胡搅蛮缠举着道义大旗之人,韩淑惯来的手段便是握剑让他们一个个都闭嘴。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这太子妃寝殿半数仆从都已落水,原本宽敞又雅致的鱼池,此刻显显得有些拥挤。
一时之间,惊呼与求饶之声在太子妃寝殿萦绕。
从始至终未有听到一声认错的韩淑,平静的将剩下的宫仆塞进池子里。
被夏陵留下将东宫后事料理的旬澜,本不能在夏陵不在之时入这内殿。
可这乱做一锅粥的寝殿宫仆,不敢惊扰到今日本就不快的帝后跟前,只能跪着求到了旬澜跟前。
“我不是说了今夜太子不会归来,让你们给太子妃早些备上吃食,伺候她沐浴更衣后早些歇息吗?”
两个前来求救的嬷嬷对视一眼,添油加醋道:“太子妃气性儿大,又仗着自己功夫好,不仅不让奴才们靠近,一听说太子不来了,还气到将奴才们扔水里撒气。”
“奴才们都是一些下贱皮子,被这般取乐也当不得什么,可这若是传出去,这东宫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惯来清润到从未于人前展现过一丝怒火的人,顿住了步子。
“非议主子,跪在此处掌嘴五十,太子妃何时让你们起,你们再起。”
留下一名宫侍专门盯着监刑,旬澜带着剩下的四名宫仆一路疾行:
“先去前院将太子妃的贴身婢女碎银姑娘唤过来,让小厨房将烧好的热水迅速抬上来,让太子妃早早沐浴更衣。”
“亲自去厨房走一遭,让他们紧着给太子妃下一碗鸡汤面,再带上一笼肉包,太子妃是行军打仗之人,多放点面于肉食。”
“再找两个擅长梳头的,给太子妃将头上的簪佩取下,重新梳一个舒适些的发髻。”
等到这番事由交待下去,身侧只剩下他自个儿贴身小厮的旬澜打着灯笼入了内院。
熟悉的脚步声传入韩淑耳中的那一瞬,韩淑反复抿唇之后,才回头看向旬澜。
惯来不施粉黛的容色今日勾眉画眼,烛辉映照,征伐沙场淬炼的利落矫健同女子与生俱来的柔和温软交叠,一瞬摄了旬澜的魂,乱了旬澜的心。
韩淑将手中提着的小太监直接扔到地上,直直迎着旬澜走去。
看着这盯着自己眼睛都不眨的人,韩淑直接夺了旬澜手中的灯笼,在旬澜眼前来回摇晃。
见人回神了,韩淑才轻笑开口:“旬大人是未见过如本将军这般悍妇,故这般走神?”
瞧着,倒像是没有一丝丝新婚之夜被多番怠慢的委屈。
旬澜匆匆朝后退了三步,朝着韩淑磕头行礼:“东宫内臣旬澜拜见太子妃,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些个奴才无礼,臣即刻让人将她们关押下去,等太子归来必然严惩不待。”
“哦。”
韩淑应了一字,嗓音有些哽咽。
其实她觉得自个儿没受委屈,可她就是眼睛和鼻头就是有些酸酸的。
“你起吧,我有些饿,有吃的吗?”
“娘娘您稍等,碎银姑娘马上就到,等您先沐浴洗漱好,吃食刚好会被呈上来。”
“哦。”
韩淑又只应了一字,她不喜欢旬澜这般叫他。
小半个时辰过去,除尽凤冠霞帔的韩淑坐在八角亭内大口吃着面条,站在她身侧默默守着的是旬澜和碎银。
这顿膳食她本当在殿内吃,可她有自己的私心。
只有在众目睽睽的外头,借着了解东宫内务的由头,旬澜才能陪在她身边。
吃着吃着,韩淑缓缓抬头,清冽的眸中弥漫上了一层水光。
她问:“旬澜,我是不是这辈子都只能困在这个地方,同这些后宫妃子一般,日日为了一个我瞧不上的男人争风吃醋?”
旬澜将手中的帕子递到韩淑跟前:“请太子妃放心,今夜的事必然不会再发生。”
低头,更为小声的嗫喏传出:“我能打得过这些宫仆,可这皇宫的御前侍卫一道围过来,我就杀不出了。”
韩淑在将那些宫仆扔入池子的时候,是想过不管不顾杀出东宫,带着她爹逃跑的。
“太子妃…”
话音未落,韩淑忽然嗓音大了起来:“旬澜,莫要这般叫我。”
意识到自己有些情绪失控的人,将整碗面汤喝完后,才再次开口:“我一点都不想当太子妃的,你知道的,对不对?”
“旬澜,你不随份子钱是对的,我觉得我必然是要二嫁的。”
“不过日后不嫁人也成,我同我阿爹一道,也能过得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