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福喜直接迎着那将他控制住的剑刃撞了上去。
鲜血喷涌,福喜闭上眼眸感知这此生最后一场秋雨。
凉到万念俱灰,痛到撕心裂肺。
此生最后一股力气,福喜用在了报答养他一生的忠勤侯府。
“都是…是我一人做的,同…同侯府无关。”
“沈烬墨,该死!”
卖身之契韩洲早早还给了他,在昨夜拿到匕首的那一瞬,福喜便已同忠勤侯府断绝了关系。
能拉着沈烬墨一道去死,就算去地底下伺候他的世子爷,也能挺直腰杆了。
福喜,此生有憾,却也值得。
朝着福喜走去的步子,因着福喜眼中的兴奋停顿。
骤然转身看向沈烬墨,那只失去红润的手背,此刻几近同那墨色的衣袖融为一体。
骤然扯过沈烬墨的鞭子,将沈烬墨的手重重捆绑。
“谢南星,我生病了,你要带我回家吗?”
五雷轰顶,颅内轰鸣。
谢南星的眼眸,在这秋日落下了一场电闪雷鸣的暴风雨。
沈烬墨知晓福喜要杀他,可沈烬墨却还是带着他来,是因为沈烬墨要让所有人瞧见,他想以此来祈求谢南星的原谅。
活人得到的宽宥才有价值,所以这毒,是夏弘下的。
那这毒的解药,就只有夏弘有。
握住软鞭的手生了软,谢南星没有一瞬迟疑,直直朝着夏弘跪地磕头:“求皇上让舒太医救沈烬墨。”
夏弘微手一扬,林公公带着几个太监赶忙上前搀着沈烬墨朝着马车而去。
纵然毒素扩散极快,沈烬墨还是轻而易举的将所有太监甩开。
朝着谢南星一步步走去,沈烬墨问:“乖乖,我生病了,你不带我回家吗?”
福喜之死摆在眼前,需要沈烬墨偿命的人,又多了一个。
韩侯的刀刃架在谢南星的脖颈之上:“沈烬墨,你敢走,我就杀了谢南星。”
装满祈求的眸子,瞬间杀气四溢。
一脚踢向韩侯的手腕,长剑卸下,韩侯被踢到连连后退。
长鞭自手腕之中蹿出,直直绕在了韩侯脖颈之上,将韩侯拉到的身前。
满朝文武皆在,神都百姓未退,这个夏弘说着未曾杀韩洲的人,此刻想要索了忠勤侯的命。
群情激亢,哭红眼眸的田定一个眼神,所有侍卫在百姓与朝臣之间隔起了一道墙。
只听沈烬墨大声道:“意图伤害谢南星之人,当死。”
是警告,是落在这周遭所有人身上的警告。
胆敢伤害谢南星之人,沈烬墨会同他们不死不休。
身侧之人带着腥臭的血腥味愈发浓烈,被长鞭捆住脖颈的韩侯,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谢南星在杨槐的搀扶之下起身,跌跌撞撞冲到沈烬墨跟前。
没有去硬扯沈烬墨还在暗暗施加力气的手,谢南星将一吻落在沈烬墨握住软鞭的手背之上。
本就苍白的唇被乌青沾染,在这个阴雨天,仿若堕神的自我献祭。
诡异到令所有人胆颤心寒。
软鞭被骤然收回,沈烬墨忍着剧痛,拿着帕子将谢南星唇上的血迹,一点一点擦拭。
擦到,确保没有一丝毒素会涌入谢南星嘴中。
纵沈烬墨知晓这毒须破皮入血才能起效,可他还是不敢让谢南星沾染一丝风险。
“谢南星,我不杀人,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抬手将沈烬墨被冷汗浸润的青丝捋顺,谢南星很努力的扬起一抹笑。
他的承诺,很没底:“沈烬墨,跟舒太医进宫,你好了,我当在。”
“可以前我生病,你都会进宫接我,会陪着我。”
从嘴角溢出的鲜血彰显着沈烬墨所中之毒的不断扩散,那依然平缓的言语,会让人下意识觉着这毒并不疼。
可谢南星知道,很疼的。
疼到心口血都被逼出,自当是撕心裂肺。
朝后退了几步,谢南星催促道:“沈烬墨,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旁人不知晓这毒性之烈,夏弘却是一清二楚。
微微侧目,夏弘的贴身暗卫将沈烬墨敲晕,直接扛上了马车,朝着舒太医的等待之处疾驰。
夏弘弯腰替忠勤侯将脖颈之上的软鞭松下,又将长鞭交到了谢南星手中。
“韩侯,这奴才刺杀朝廷命官是死罪,看在你韩氏一族满门忠烈,朕今日不做深究。”
“但你忠勤侯府出了这样的奴才,这府邸还藏着哪般狼心狗肺之人犹未可知,朕觉得这侯府的奴才,得换一换。”
并非意见征求,夏弘下的是命令。
福喜之死本来就在夏弘的谋划之中,其目的是要将忠勤侯府,变成下一个长公主府。
纵功勋显赫,纵得尽天下民心,他们也只能跪地陪着夏弘演完这一出君明臣贤之戏。
御驾转身离去,跪在马车旁的朝臣再也不敢多留片刻,接连钻入马车。
韩侯朝着人群离去之向,沉沉鞠躬。
死在洛水河畔的福喜无人敢给其收尸,田定便让几名侍卫将其抬了下去。
忠仆以身殉主,当得厚葬。
行至杨槐身侧,田定顿了顿,将手里的伞递到杨槐手中:“逝者已矣,生者,当照应好自己以慰亡魂。”
这话,是对杨槐和谢南星说的,也是对忠勤侯说的。
他们这些人,都要活着等来这个转机。
他们等不来,他们的子孙后代,便将延续他们的苦难。
熙熙攘攘的码头不多时就只剩下忠勤侯府和谢府的人,至于那等藏在水草茂盛之处被侍卫驱逐的百姓,人人容色之上多了迷茫。
君王处处慈悲,可一言一行之间,如何不是对忠勤侯府的剥夺?
沈烬墨体弱至此依然可以鞭锁韩侯,不是帝王拦不住,瞧着倒像是帝王本就要给韩侯这般教训。
谢南星支着虚弱的身子搀着韩侯朝马车走去,杨槐举着油纸伞,替这雨中的二人遮风挡雨
“阿槐,速速去请成大夫先去忠勤候府,再来一趟谢府。”
谢南星手里握着沈烬墨用来给他擦拭乌血的帕子,他想知晓沈烬墨所中之毒为何,也要确保自己必然不会被这毒侵扰。
杨槐有些放心不下谢南星,在原地焦灼彷徨了一阵,最后还是在将谢南星送上马车之后,朝着药馆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