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星也不急着挣脱沈烬墨的束缚,沈烬墨才不会让他摔倒。
眸子轻眨,羽睫在沈烬墨的掌心轻扫,捂住他眸子的掌心,还烫了几分。
似乎找到了新的乐趣,谢南星小嘴叭叭说着,眼睛眨的频率远高于往日。
“你这次猎物堆得和以前一般齐整,但我总觉得这绑法和我切身体验到的不一样?”
谢南星初见沈烬墨时,心里盘算的就是这猎户本事好,跟着他必然吃喝不愁。
可到了今日他才看到,这猎户的本事可太好了。
在云槐村那般久,硬是滴水未漏到从未让他看出有第二种绑法。
若非今日这猎物属实太多,谢南星还真当沈烬墨头一次就把他当个猎物绑回去的。
沈烬墨一听这话忽的乐了,乐到连掌心的痒意都被压制:“当年若是绑得这般紧,那我还哪里去找个小病秧子养着?”
绑住想带回家养着的小病秧子,怎能同绑这些死了的猎物一样呢?
“沈烬墨,我觉得我看错你了。”
“嗯哼?”
尾音微挑,饶有兴趣的等着谢南星的解释。
“我以前总觉得你说少做多,我今日才算发现,你这人心眼子比你做得还多。”
这话说完谢南星又觉得不够准确, 外头想了一阵子,谢南星扯下沈烬墨遮挡他眼眸的手,盯着沈烬墨。
“这就叫做谋定而动,百密无一疏。”
“谈情说爱如是,办差务公亦如是。”
在谢南星这里,沈烬墨心眼子多,也是极大的优点。
沈烬墨除了吃苦太多了不好,其他的任何地方,都是好的。
被谢南星哄到极好的沈烬墨,来到御驾之前时,凌厉的眼眸还含着浅笑。
同夏弘禀报了一番所获之猎物的情状,得了夏弘几句取笑,沈烬墨带着谢南星一道逃离了御前。
等回到自个儿的火架时,离围猎结束仅剩最后两刻钟的焰火放出。
未曾见到自家队长归来的红队队员,宛若那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在擂台边踱步。
若是超了时辰还未从林中走出,那捕获再多的猎物,也是不做数。
所以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宁愿少猎些许,也会提前走出林子。
毕竟这林子里头的猎物可不是家禽,略微出点岔子就前功尽弃。
沈烬墨压根不管前方的焦灼,因着心情颇好,连主动凑到他跟前夸赞他的这些人,他也只是蔑了一眼让人离开。
过往但凡有人敢在谢南星陪伴他之时凑上前来,沈烬墨都是直接拿着鞭子赶人的。
亲自动手将猎回的羊处理好,坐在墨平方才添火的位置,专心往火堆里添着柴火,帮亲手烤肉的谢南星打着下手。
被腌制到刚刚好的羊肉放火上燎一会儿就熟了,谢南星用特地备着的白玉碟子装了两小碟炙烤羊肉,递到沈烬墨手中。
抬起下巴指了指夏弘所在之处:“劳烦沈大人替谢府去讨个巧,毕竟你没回来时,我吃了皇上和娘娘一条鹿腿。”
沈烬墨张开嘴,谢南星将头一口羊肉喂到沈烬墨口中之后,沈烬墨才听话的做起了这差事。
使唤小太监将桌子上的碗碟撤下,沈烬墨将这两碟子羊肉放到两人跟前:“臣烤的,皇上和娘娘赏脸一道尝一尝。”
一听说沈烬墨亲自烤的,钟元元这惯来沉静如水之人,抬手接过袭嬷嬷手中的团扇,虚虚实实摇晃之间,遮掩的是眼神的飘忽。
夏弘将手里刚拿起的银箸放下,顺手接过林公公递过来的茶汤。
场面有些尴尬,夏弘决定替钟元元解围:“朕和长嫂吃饱了,小林子,忘衡这烤羊肉先收起来,等朕和长嫂晚些饿了再热着用。”
被一国之君收起来的吃食,哪里来的再热着吃的先例?
沈烬墨眉头拧巴了一瞬,最终还是因着不忍谢南星的辛劳被糟蹋,开口做了解释。
“都是谢南星烤的,臣就负责添了个柴,宰了个羊。”
袭嬷嬷一听这解释,就拿着银箸给钟元元添了一块:“这羊肉得趁热吃,娘娘您尝尝。”
钟元元知晓沈烬墨这两句话都是同她说的,笑着将羊肉吃下之后,难得开口给出了评价:“鲜嫩可口,上上品,皇上您尝尝”
夏弘也紧跟其后动了筷子,频频点下的头颅,彰显了他对这碟子羊肉的满意。
不一会,两碟子羊肉就都见了底。
用茶水漱了漱口,夏弘揶揄道:“忘衡啊,你下次再给朕和长嫂奉吃食,可千万莫说是你做的。”
沈烬墨这手厨艺,那些一眼瞧着就丑到难以入口的,其实是最安全的。
大多只不过难吃罢了,真吃了也不会要人性命。
可那些瞧着好看的,才是真正的危险。
钟元元和夏启惯来不信君子远庖厨那一套,沈烬墨幼年时有一阵对这事特感兴趣,他们作为祖父母的那自然是要支持的。
故就算有夏欣和沈骏的多次阻挠,钟元元和夏启还是乐呵呵的让沈烬墨在那年中秋宴上,亲自做了点吃食供宗族勋贵品鉴。
单就那月挂柳枝的精致摆盘而言,满朝文武那也是好好夸赞了一番的。
可自众人咬下第一口时,那些个口不对心的夸奖还没说完,殿内便有那开始说胡话的人了。
最后,那个中秋团圆夜,满朝文武包括太医在内的所有人,全都是在太医院过的。
甚至因着染病之人太多,往日最是金尊玉贵的人,在太医院连张凳子都没分到,直接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呜咽。
就算是舒太医,当时也要耗费极多时间,才找到这解“毒”的药方。
此后将近一月的时间,本就公务繁忙的夏欣一忙完,便带着沈烬墨挨家挨户赔礼道歉。
这个事,当年那些亲历的老臣心知肚明。
只不过如今这满朝文武也没剩下几个曾经的老臣了,乃至于忆起当年那档子事,竟然只有钟元元和夏弘二人才能意会。
沈烬墨面对这般明晃晃的嫌弃不仅不上心,反而看着钟元元言之凿凿:“谢南星说臣日后做得会比他做的还好吃。”
极其久远的执拗孩子气,在这个初秋的夜晚,搭载着这一言展露在钟元元跟前。
眼眶有些泛红,眼中的酸涩随时都要化作晶莹。
她的小墨在遭遇变故之前,一直都是认准一个事,不论大小都非要全力做到最好的人。
坦荡的执拗,和如今沉冷的谋算,已经成了两个极端。
往事已矣,那个被权力杀死的沈烬墨,可否有一日能回到洛安城,走到钟元元跟前。
无奈苦笑。
钟元元心头有答案。
不能了,所有退路都已经被眼前这个沈烬墨,砍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