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午膳用完了,沈烬墨如往日一般牵着谢南星入了书房。
八篇写在素白经幡上的心经正被晾在窗前,山风一吹,飘扬的弧度仿若晴日的白云。
而最后一篇,正放在谢南星的书桌上,如今瞧着已然抄完了大半。
沈烬墨将勾画了一半、被裁剪成仙鹤模样的纸鸢,递到了谢南星手边,自己则开始拿着小锤子做着纸鸢的骨架。
谢南星将最后一道经幡系在窗前吹晾,再度握笔落座之时,开始犯了难。
经幡上的字讲究心诚则灵,好看难看,那都是他一个人写的。
可眼前这由沈烬墨勾勒的水墨山河悠远又大气,谢南星属实不知要如何处置另一半,才能同沈烬墨匹敌。
嘴里咬着笔杆,谢南星低头看着正在用小火烤着竹篾的沈烬墨。
“沈烬墨,你明明很小便没有了师傅教导,怎么什么都能做得这般好?”
谢南星问了,沈烬墨就会很认真的去想这个问题。
这世间万物触类旁通,年少之时打牢的基础,让他不论接触任何事情,都能比旁人快上些许。
再加上他惯来勤勉,凡决定做了,便必然不会草草了事。
这般习性养成之后,如今不论做什么事,其实都是游刃有余。
“闲下来的时间多了,便只能做这些事消磨时间了。”
轻轻拿起的言语惹得谢南星剜了沈烬墨一眼:“你同我在一处之前,每日撑死就睡两个时辰,可不就是比旁人多了极多时间?”
哪里是空闲,是时时担惊受怕,醒着掌控自己的命运,总比入睡之时沦为旁人刀下亡魂来得安心。
“谢南星,有你真好。”
“那我凶你,你也觉得我好?”
“只要你不抛弃我,怎么样我都觉得极好。”
沈烬墨浅浅笑,补充道:“你刚刚瞪我那一眼,极好看。”
谢南星眼珠子一转,忽然想到了另外半扇纸鸢要画什么了。
既然这画技没得笔,谢南星就要从寓意之上,同沈烬墨珠联璧合。
沈烬墨静静看了一会将衣袖束起,以极其认真的模样在纸鸢上勾画的谢南星,嘴角的弧度,越来越软。
风雪吹入屋内,沈烬墨起身越过晾晒的经幡将窗户关上。
将烛台往谢南星跟前推了推,余光不自觉的就落到谢南星的落笔之处。
纵心中早有估算,可当沈烬墨看到谢南星在扇面上落下的弧度之时,还是闷声笑了。
严阵以待这般久,谢南星就画了一个辨不清是太阳还是月亮的圆。
且那弧线扭扭曲曲,圆也瘪的有些明显。
谢南星扬起脸,颇为得意的解释道:“沈烬墨,这个是兔子的肚子,我准备画一个小兔子。”
“这些弯弯绕绕的笔触,是兔子在天上御风飞行之时,被吹乱的毛。”
谁家兔子,飘在天上啊。
可一想到谢南星能让兔子上天,沈烬墨又觉得谢南星真厉害。
连带着那歪曲的弧线,也开始变得极其合理。
轻捏谢南星耳垂,沈烬墨沉冷的嗓音有了上挑,显然心情极好。
“谢南星,我怎么没有早点遇上你啊。”
谢南星看向沈烬墨的容色很郑重:“你早些遇到的就不是我了。”
一手挑起谢南星的下巴,沈烬墨说得更郑重:“只会是你。”
你来得早,我便早些同你牵手。
你来得晚,我便晚些带你回家。
你不来,那我此生了却人间俗世,尘归尘,土归土。
谢南星摇了摇下巴,沈烬墨笑着将手收回:“肉麻死了。”
等到谢南星那相当写意的兔子画完,他又画了一个圆:“沈烬墨,你猜我这次要画什么?”
沈烬墨瞧着那在眼圈后头扬起的弧线:“在画同我的岁岁年年。”
也在画这大夏百姓的,岁岁年年。
谢南星当即从太师椅上起身,满目诧异化作兴奋。
先是亲了沈烬墨的脸颊一下,亲完一侧,沈烬墨又将另一侧凑了过来,谢南星自然又将亲吻落下。
“沈烬墨,你怎么什么都能看出来啊。”
“我画的是藏匿于山河的家,你画的必然隐于岁月的时光。”
那些个岁月的温馨谢南星画不出来,但写意的十二生肖,谢南星还是能勾勒个七八分像。
也不对,应该只有四五分。
还是有些多,那便算一两分吧。
可是沈烬墨看了两眼就能猜出,所以在沈烬墨这里,应当是十分。
十分,是满分。
原本计划在元宵节做成的风筝,最后拖到了正月底才有了完工的迹象。
晚了这般久,自然不是因为沈烬墨的风筝骨架做得慢,实在是谢南星那十二生肖画的,太慢了。
最开始那两日,每天都能画个一两个出来,可越往后画,谢南星就画得越慢。
为了画出一条不像蛇的龙,谢南星更是花了四日。
最后,还是有些像蛇。
直到昨夜谢南星裹着被子坐在沈烬墨腰间取暖之时,忽然接受了自己连个一两分都画不出来的事实。
但很快,同自己和解的谢南星谢找到了更好的法子。
一大早起来,谢南星在自己画的每一个生肖下头写上字,沈烬墨再握着谢南星的手,在这山河与年岁之间肆意勾勒。
不多时,那完全没联系的两方扇面完美融合,若是站远一些看,还真是有个八九分像仙鹤。
跪在一处将将晾干的扇面贴在风筝骨架之上,又将抄好的经幡充当纸鸢的尾巴,解释的纸鸢线系上风筝,这承载着山河与岁月的纸鸢,才算是彻底竣工。
谢南星兴冲冲拿着纸鸢出门之时,原本的阴天竟然下起了小雪。
将纸鸢放在沈烬墨手中,谢南星小跑着钻进马车,从里头拿出一小罐桐油。
这是韩洲研究战船防水之时递到他跟前的东西,但过了这么久,也不知还能不能用。
沈烬墨将罐子打开,闻了闻就知道是什么东西:“油一般放上许久都不会坏,能用。”
得了这般准确答案,两人又重新回了书房,凑在一处给那并不防水的纸鸢涂上一层桐油。
等到着纸鸢上的桐油被风干之后,这山谷的风雪一日比一日大,甚至比过年那段日子,还要大。
谢南星拿着风筝站在屋檐下,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气鼓鼓。
这雪天放纸鸢,指不定还没飞上去就被风雪给压垮了。
他们再过两日就要回洛安了,这天公再不作美,这纸鸢就放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