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恐慌的寂静蔓延,匍匐跪地的天皇贵胄呼吸愈发沉重,撑在地板之上的手心不住出汗,氤氲出一个又一个湿润的手指印。
坐在龙椅之上的君王揭开茶盖的声音传出,倒抽气的呜咽在殿内低低流转。
若抛开此次被牵涉的人中大部分都是自己的人,旬湛还是极为乐意将这些个王爷在暗处的势力全部给掀了。
但今日的掀,不同于往日的掀。
因为今日的掀,是要将这些个王爷的势力拱手让到夏弘手中。
纵沈烬墨不在这神都,旬湛也被如今这番形势裹挟着去做让夏弘如愿的事。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旬湛起身朝前走了几步,将那张纸上的属于自己的势力逐一点破。
“皇上,旁的势力属于谁臣不知晓,但这些个必然不是什么启令军的接头点,而是臣自明王出宫建府之后,为护他性命无虞,替他备下的势力。”
那一张纸经由林公公的手落在夏弘书案之上,指尖压在那张纸上,目光在旬湛和夏陵指尖徘徊。
“旬卿,你说的怎么同陵王不同,你们二人,到底谁在欺君?”
欺君之罪,自当是死罪。
而事涉启令军,就算旬湛出身旬氏一族,也断然没有逃生的可能。
夏陵的心头开始徘徊,他不知道是不是旬湛和沈烬墨私下进行了什么交易,但他不允许旬湛将他好好的一局棋,就这样给毁了。
“旬大人,你可别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招揽。”
旬湛朝着夏陵拱手:“臣不知陵王此举是何居心,普天之下皆为皇土,就算是臣替明王备下的自保之力,也当属于皇上。”
旬湛开了头,岁一也起身将自己手里的纸呈了上去:
“皇上,这些暗桩都属于暗卫司的,原本都是同岁二直接汇报,但岁二已死,属下接管暗卫司尚且不久,未能及时将这些个暗桩更换,是臣无能。”
这些个暗桩是不是曾经有岁二统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般说法,夏弘会信。
跪地的王爷偷偷抬头看着龙椅之上的君父,到了如今,他们也慢慢回味出了今日这一出的意味。
原来不是夏弘要他们的性命,而是夏陵这个兄长,不想让他们活。
那他们,自然要以牙还牙。
接着,殿内的王爷依次起身,坦坦荡荡将自己偷偷积蓄的势力,当着夏弘的面禀明。
有一有二再有三,到了这一瞬,夏陵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这压根不是什么启令军的罪证,而是他夏陵手足相残的罪证。
纵他今日保住性命,日后若再想装兄友弟恭笼络势力,谁都不会信。
沈烬墨,在悄无声息之中砍断了他所有的退路!
至于启令军,别说这跪在殿内的王爷,就算是龙椅之上的夏弘,都会以为他是拿着这幌子来诬陷人。
只不过这些个王爷以为他夏陵在诛杀异己,夏弘则觉得是他在陷害沈烬墨。
这世间确有启令军,可只有夏陵一人知晓。
夏弘将桌上的纸张翻了一遍:“陵王,原来启令军不仅渗透进了你的兄弟手中,就连朕的暗卫司,都已经被启令军染指了?”
“那如今这天下,岂不是启令军的天下?”
“不,你说启令军被忘衡握在手中,如今这龙椅,怕不是要让忘衡来坐?”
这话一落下,殿内刚刚站起的人纷纷仆从。
只有旬湛的心头,风起云涌。
夏弘对沈烬墨的信任已经到了能随意拿着龙椅讨论了。
沈烬墨,还真是好本事。
不过转念一想,若旬湛是夏弘,身边有一个为他放弃世俗的一切,一心一意将自己想要的东西恰如其份送到自己眼前,且还只能倚靠着自己的宠信而生。
旬湛,早就对沈烬墨深信不疑。
“父皇明鉴,儿臣绝无此意。”
夏陵藏在衣袖中的手已经握成拳头,匍匐的姿势遮挡住了他眼中的慌乱,顺着下颌落下的冷汗在地上汇聚,又被地暖烘干。
夏陵,不甘啊!
夏陵不甘,那旬湛这个要为夏陵愚蠢损失颇重之人,更加不甘。
“皇上,这皇城脚下的王爷但凡出宫建府,都要积蓄些许实力用来维系皇家体面。”
“明王在这朝堂之中毫无根系,臣这做夫子的少不得替明王多筹谋了几分。”
“既然这些个事情惹了陵王的红眼,甚至不惜用启令军来栽赃明王,那臣倒是觉得,这些个势力还不如尽数交大皇上手中。”
“皇上惯来是明君慈父,臣也坚信皇上不会白白让任何一个儿子被陷害。”
夏弘两指摩梭着手边属于旬湛主动坦白的势力,岁一将这些日子调查的明细递到夏弘手边。
这些属于旬湛的势力都还极年轻,全部都是夏域出宫之后才慢慢设立起来的。
没有当即应允,但显然,夏弘先让旬湛知晓这一切,打定的就是这个主意。
他要收拾的不仅是夏陵,他还要替这些蠢蠢欲动的王爷,修剪枝叶。
他夏弘年富力强,不论是否得宠,都不要背着他动些不该动的心思。
夏弘的沉默让这殿内除岁一之外的所有人,都做了同旬湛一般的选择。
山头丢了可以再挣,但这被他们承认的山头,若是“不慎”同启令军扯上干系,他们的小命就会没了。
等到所有人都将筹码交出之后,夏弘还是没有开口。
旬湛一声轻笑,将矛头对准夏陵:“这些个王爷人人都同启令军有干系,就陵王干干净净一身白?”
“陵王这个长兄,当得可真好啊!”
装傻充愣显然已经无济于事,夏陵跪着爬到最前头,不住磕头:“求父皇饶命!”
“陵儿做错了何事,竟然需要朕来饶命?”
柔和到极致的言语,藏着的是杀气。
夏陵不仅意图以启令军之名来将所有兄弟的势力摧毁,就连护卫他的暗卫司和御前都指挥使,他也没想过要放过。
“儿臣不当以启令军为幌子蒙骗父皇,是儿臣被猪油蒙了心,求父皇饶了儿臣这一次。”
同被所有兄弟孤立比起来,保住性命显然更为重要。
王爷擅妒,且因着妒忌行了诬陷之事,的确是欺君之罪。
可这期君,最不至死。
夏弘拿在手中的糕点狠狠朝着夏陵砸去:“混账东西,朕就是这样教你做长兄的?”
尤觉气愤,夏弘一脚踢翻夏陵:“来人,拖下去打三十大板,直接押入大牢。”
愤愤然交待完这话,夏弘率先拂袖离去,岁一和林公公一左一右跟在夏弘身后。
“岁一,根据你手头握着的势力,顺藤摸瓜尽数给朕将他们的筹码查明。”
“是。”拱手领命:“查清之后,是否要直接除掉。”
夏弘摇头:“知己知彼,即好。”
至于何时除,端看夏弘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