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墨这般所涉之书籍极多,一眼就瞧出这木牌上的异族文字源自何方:“不知东境之战事如何?”
夏弘扬手,林公公将韩洲最新地上的战船试水的最新折子递了上来。
沈烬墨将折子看了一遍,思索后道:“这块木牌上写的若是战船制造之法,是不是会更为妥帖?”
夏弘先是双手握在一处,继而一手指向沈烬墨,笑道:“你小子,还真不愧是朕最看重的臣子。”
夏弘原本将沈烬墨叫来,一来是同沈烬墨分享赢得阶段胜利的欢喜,二来则是让沈烬墨做好下一步落棋的准备。
何曾想,沈烬墨还替他将那原本写着东倭民谣的木牌,找到了更为合理的内容。
同那些个只会找出问题却提不出解决之策,又或者提出解决之策压根不能做的臣子比起来,沈烬墨可真是太得用了。
“得皇上这般庇佑,臣若不能替皇上分忧,可不就是太没良心了?”
“今日说话这般好听,不就是怕从牢里出来没得银子养好你的小娇夫吗。”
夏弘被哄得将脸上那被时光落下的纹路都凑到一处:“得得得,等你从牢房里出来,朕给你的赏赐全都换做能用的银子,这样总成了吧?”
沈烬墨嘴角亦多了弧度,拱手谢恩:“臣,谢皇上隆恩。”
“欸…有个事朕要提前同你说一句,朕让林公公之前去慰问过南星一次,南星透露出他似乎是想通过敲万民鼓来替你鸣冤。”
夏弘容色上的弧度依然慈爱:“不知道他有没有同你说过此事?”
这话从夏弘口中说出来,那便是夏弘逼着谢南星必须要去走这一条路。
没有遮掩任何情绪,沈烬墨眉头所在一处,朝着夏弘跪了下来。
沈烬墨自来就是爱谢南星,为了爱谢南星,为了护住谢南星,沈烬墨放弃了血脉赋予他的荣华富贵。
这一生只有谢南星离开他的,没有他会将谢南星推离他的。
“皇上,他身子骨弱,如何能挨得住那三十大板?”
“他吃了朕两朵七叶重瓣莲,又是朕唯一宠爱臣子的夫郎,朕能不知道他身子骨不好?”
侧目看向林公公,林公公当即将沈烬墨搀扶了起来。
“告的是御状,要的是百官同审,那这三十大板就避无可避。”
夏弘将一口茶咽下,笑着松了口:“但你也放心,朕心中有数,最多也就走个过场而已。”
月色绵延,从金殿出来之时岁一没有给沈烬墨套上黑布。
“沈大人,谢公子惯来最听你的,你能劝劝谢公子不要去敲万民鼓吗?”
岁一抬头直视前方:“他若这般,阿槐必然要扑上去替他扛。”
岁一,不舍得。
“你换个面具戴着替谢南星扛了,这样他们两人都不用挨板子。”
“这…板子可能免了,但这不就是在要他们的命吗?”
沈烬墨抿唇:“知道你还问?我自个回大牢,你莫要跟着我。”
岁一愣在原地。
明明在别人面前,他都是很威风的啊。
怎么一遇到沈烬墨,他就特别狼狈呢?
行至半途,沈烬墨这本该回大牢的人,反倒去了一趟相府,见了一趟旬湛。
再度回到大牢,沈烬墨却还是有些难以心安。
关乎谢南星安危的事,交到旁人手中,沈烬墨如何能安心?
陆橙自窗户进入谢府书房,朝着谢南星跪地道:“主子,陵王给陆赤回信了。”
太师椅上窝着的谢南星披着一件白色的大氅,借着烛光起身接过陆橙手上的密信。
拆开信封,谢南星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陵王去查过那几个提供的地点了吗?”
从地上起身坐在谢南星对面:“如您所想,细查了一半,待明白那封密信半真半假之时,剩下一半就只是大致核实了一番。”
陆赤还是太单纯了,不过这也正常。
一共才入神都这么点时间,日日打交道的都是侍卫司那些个胸无点墨的勋贵子弟,不懂这满神都凤子龙孙心头的弯弯绕绕也是再正常不过。
夏陵可是能舍身伺狼,反将夏弘一军的人。
一股脑将所有真的东西都砸上去,夏陵下意识就会觉得这是一个陷阱。
面对陷阱,夏弘要么就会反用陷阱去坑旁人,比如夏域。
要不就是要反复求证,直到这真是一块没有下剧毒的美味点心,他才愿意小口小口吃下。
就这点子反反复复验证的时间,早就足够等到沈烬墨从大牢里出来了。
到时候陆赤没了活了,夏陵亦会因着不敢和沈烬墨对上,而反复彷徨。
由启令军留下的怀疑种子,指不定在某一日会连累沈烬墨。
靠着太师椅思索了一瞬:“给夏陵回信,将约见的寺庙改成梅山山顶,将时辰改成五日后子时三刻。”
陆橙不解,问:“一个想要投诚的人,还有临时改约见之地的资格吗?”
“五日,给的是夏陵布局梅山赢得心安的契机,至于梅山,是夏陵本当留给陆赤临时悔改而逃亡的生路。”
没有博弈,没有对峙,夏陵容易生出陆赤鲁钝好拿捏,不值得自己一见的念头。
可若不是夏陵亲至,陆赤又怎么会将所有筹码尽数压下,谢南星又如何一网打尽呢?
陆橙又将一份详尽的跟踪笔录递到谢南星跟前:“陆赤联络过的所有人及近些时日的举动都记录在册,具体如何处置这些人,请主子指示。”
谢南星看着陆橙递上来的名单,笑得寡淡。
烛火将手中的密信燃烧殆尽,谢南星并没有揭开那份名单:“等夏陵回信了再给陆赤写信,让他带着所有能带来的人去郊外,同陵王详谈。”
“启令军所有分主,五日后神都刑楼候命。”
陆橙看着谢南星孤身走出书房,又在小高的搀扶之下回了卧房。
陆橙的心,有些高悬。
她不知谢南星打算波及多少人。
她也不知现有的七分主之格局,是否会因陆赤所行之事,而被牵连。
她更不知,谢南星这个将沈烬墨娶回家的男儿,是不是会同沈烬墨一般狠辣,甚至于更狠辣。
可她下意识又觉得,谢南星和沈烬墨是不一样的。
为夏彻和陈萝而死的那两名暗卫,清明和忌日坟头上的三柱清香,让陆橙选择了信任谢南星。
沈烬墨是硬的,谢南星却是柔软的,谢南星是会在乎人灵魂深处所求的。
经由陆橙之手寄到各分主手中的密信,头一次多了一句安抚之言。
她希望所有启令军的分主,都能来见见这个和沈烬墨不一样的,新令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