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宅子只有两把钥匙,一把给了那些个日常收拾宅院的仆从,一把给了杨槐。
至于岁一自己,他一人归来之时也用不上这钥匙。
轻轻一跃,就算皇宫的宫墙也阻挠不了他,何况是这么一方宅院?
杨槐从怀中掏出一块小红布兜,从中取出那把钥匙将大门打开。
没有把钥匙还给岁一的打算,杨槐重新把钥匙装进了布兜。
谢南星同他说过,人总要心里有些盼头,才能一次次化险为夷。
面朝岁一而站,抬手替岁一将脸上的银色面具卸下。
一道细长的口子,从岁一的眉尾直延续到耳根,显然被用布巾擦拭过,但擦拭之后又出了血。
这是今日受的伤。
这伤像是瓷片划破的。
唇角下抿,岁一拉着杨槐跨过大门,转身亲自将院门从里头锁上。
原本带着岁一朝前走的人,在杨槐一抿唇一低头的瞬间,变成了那个跟在杨槐屁股后面的人。
厨房的烛台被点亮,杨槐回头瞧着还跟在他身后低头藏敛伤口的岁一,忽然觉着这人像个犯了错的小孩。
“你要做什么菜?”杨槐绕着厨房走了一圈:“这个时辰去买菜必然不行,你若没有准备,咱就去谢府拿点过来。”
冬日冷的厉害,再过三日就要办喜酒的地方,各类菜食必然已经准备好了。
“不用。”
当着杨槐的面,岁一将地窖的入口打开,从里头端了满满一篮子的菜食出来。
灶膛里的火生了起来,岁一又给杨槐搬了个小板凳, 让杨槐借着灶膛里的火烤着。
一边剁着肉馅,一边瞧着杨槐那边的动静。
岁一觉着,他应当给杨槐一个解释。
可能,杨槐并不在乎。
“今日被叫进了皇宫,那位听说沈大人被夺权之后,如今还在日日筹备婚礼,并没有形销骨立,一瞬生了火拿着茶盏摔了过来。”
将肉末团成适口的丸子放到滚水之中,想着杨槐进食的精致劲儿,岁一又将汤里的浮沫撇去。
鸡蛋和面条依次放下,待到煮熟之后又加了一小把蔬菜和盐巴。
一手提着条凳子,一手端着碗肉丸子鸡蛋青菜面放到杨槐跟前。
面被放在凳子上,杨槐就着灶膛的火吃面条,不冷。
“杨槐,我不疼。”
筷子夹着面条吃着:“岁一,面条还挺好吃,你要尝尝吗?”
岁一道:“你先吃。”
“嗯。”
将最大的那个肉丸子夹出来,递到岁一嘴边:“太大了,我咬不下。”
岁一抿唇,继而张嘴接过丸子,开始咀嚼起来。
“岁一,我挺喜欢你这张脸的,日后别受伤了。”
不仅脸不要受伤,旁的地方,也不要受伤。
瞧着杨槐吃了个五分饱,岁一便也拿了双筷子过来,同岁一一道吃。
“这面条,挺好吃的。”
岁一,无法保证。
而杨槐,心知肚明。
骤然凑近,杨槐咬住岁一的唇。
是真的咬,咬破了嘴唇,咬出了鲜血那种。
“既然不能保证,缘何要来招惹我?”
“我爹娘走了,连你都要来欺负我吗?”
“岁一, 你混蛋。”
一手抬起,指甲划过岁一的脖颈,留下的印子不一会便会红肿了起来。
剩下的半碗面无人问津,原本吃面的人被岁一一手提起,搂在怀里便开始咬着。
从厨房一路咬到卧房,又从卧房钻入了浴房之中。
最后,在一声一声压抑的啜泣之中,再绝望的相拥之中,生出了向上的希望。
命运,并没有让他们在最好的时候相拥。
属于杨槐最好的时候,他的世界融不进一个岁一。
岁一这辈子,没有好的时候。
若非要说有,那便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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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旬湛如今腿脚不便,旬相每日下朝的头一件事便是来看看旬湛。
眼瞅着快到了旬相下早朝归家的时辰,推着旬湛晒了一会子太阳的夏域,转头推着旬湛往屋子里走。
轮椅停在门槛,夏域两手搂着旬湛的胳肢窝,承担了旬湛身体的绝大部分重量,开始带着旬湛在屋内一步一步走着。
瞧着这两条压根使不上力气的双腿,夏域心头泛酸,眼中的势在必得却浓了极多。
来年三月,旬湛还要科考的。
夏域不能让旬湛因着他,而错过那一日骑马看尽长安花的肆意。
那本该就是属于旬湛的。
透着略微疲累的喘气之声在旬湛耳畔响起,旬湛扶着横木的手骤然握拳,平静之后又开始做着推离夏域的举动。
旬湛相信,没有人能接受一次次的推离,就算是夏域,也一样。
“小九,你要不先回明王府瞧一瞧,这等子事情让下头人来也一样。”
往日面对这般言语只会沉默蛮干的人,在此刻说了话:“旬湛,你甩不开我的。”
“你就算是个残废,我这辈子也只会要你一人。”
低头凑到旬湛耳畔,夏域嗓音透出少见的疯。
夏域,早就被旬湛逼疯了。
“你不能在床上伺候我,那就换我伺候你,轮椅上应当也好玩,等过了来年生辰,我们就在轮椅上玩儿。”
旬湛听着这话心头一紧,尚且未等到他反应过来,夏域直接搂着旬湛朝着身后倒下。
一手扣住旬湛的腰身,一手锁住复健用的手扶减缓衰落的速度。
夏域倒在了地上,而背向夏域而躺的人,被夏域控制着在怀里掉了个头。
忽如其来的变故太多,就在旬湛震惊夏域什么时候力气这般大的时候,他被摁着头咬上了夏域的唇。
瞧这姿势,像是旬湛纵然腿不行了,依然克制不住对夏域的占有。
房门被骤然推开,瞧着那投在身上的阳光,束缚在旬湛脖颈和腰间的力气收回。
旬湛抬头与逆光而站的旬相对视,乌漆嘛黑的一团瞧不出什么情绪。
可侧身站在旬相身侧的管家,脸上布满的是震惊。
以及兴奋?
就像是他早就猜到,只不过今日正好得到印证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