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今日九皇子坐的那匹马被人动了手脚。”
“臣带着御医细细看过,那马鞍之下被人装了十来根尖锐铁针,那铁针之下垫的棉絮比之旁的厚了三寸,故九皇子初初坐上去之时无碍,而随着坐的时辰越来越久,那铁针便会扎入马背,继而引得马匹发狂。”
“被九皇子握在手上的缰绳用的材质也少见,但凡用力拉住缰绳,对马首之蹭刮便会极厉害,而那马在前后夹击之疼痛的逼迫下,自当要将九皇子颠下去。”
“老臣接着又带人去马厩查探了一番,昨夜负责喂养的马夫刚刚服毒自尽,今日接触过那匹马的人都已经中毒身亡。”
旬相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夏弘那反复敲打的手,被藏在袖中的银票,最终还是没有拿出。
如今的夏弘并没有确定要将这罪名压在谁的头上,那旬相这做臣子的人,自然不能逼迫夏弘做选择。
这证据说到这般程度,那便是所有线索都断了。
所有线索都断了的言外之意便是,夏弘想要的任何结局,都能随时达成。
这里是大夏皇宫,能这般很准快的将这些人给解决的,不过寥寥。
满意于这一朝宰相还是如以往一般聪慧,夏弘开始出言下达命令:“旬相这些日子便操劳些,将这宫内和那马夫有接触之人细细拷问一遍,朕必然要抓出这幕后之人。”
言尽于此,旬相便明白夏弘要的是证据所指的那人承担一切罪责。
“老臣遵命。”
旬相领命离去,夏弘坐在龙椅之上思索了好一阵,才对着林公公道:“去纤云宫走一趟,将那等子前因后果都说清楚。”
“定要告知长嫂域儿无碍,让其莫要担忧,她若还是不放心,你便带着她亲自去太医院瞧一趟。”
林公公领命离开金殿,顺便将这满殿的仆从一道带了出去。
殿内仅余沈烬墨和夏弘二人,沈烬墨从怀里拿出用绸布包裹的厚厚一沓银票,微微低头递到夏弘跟前。
“此次天灾降下,除臣所在之定西郡之外,其余各郡县之官员皆怜百姓之苦,纷纷散尽家财协助赈灾,这些个未曾用完之银两,自当尽数收缴国库。”
沈烬墨的态度摆得板板正正,在这定西郡敛财的是沈烬墨,然如今上缴国库的则是各郡县官员的捐赠。
成果自当由夏弘来享,这罪名他沈烬墨必然会牢牢背在肩膀之上。
予之以把柄,才能让夏弘更放心的用人。
殿内只余君臣二人,夏弘也没有避讳的必要。
将那绸布揭开,瞧着这张张面额皆有千两的银票,夏弘眼中的笑意浓烈到溢出眼眶。
沈烬墨啊,既能赈灾,又能送银。
他夏弘想让沈烬墨做奸臣,沈烬墨就能把奸臣做好。
他夏弘要沈烬墨做实事,沈烬墨亦会交出一份极好的政绩。
有了沈烬墨这人在,他真的就可以安心享受这万人之上的肆无忌惮。
坐在龙椅之上的姿态愈发闲散,夏弘挥手让沈烬墨坐下:
“忘衡离开神都也有一段日子,前头的事情南星必然也和你说了,如今这两桩事情凑在一处,忘衡如何考量?”
“太子在定西郡之时祈雨颇有成算,而这老天爷也的确降下甘霖,如今拥有天意与民心的太子,已经成为这神都百姓心中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
沈烬墨并没有做出任何推测,他只是简单陈述他回到神都之后,瞧见的这些个情况。
天家江山承继之事,如今绝对不是沈烬墨这般位置之人能言及的。
“哼。”夏弘一声嗤笑:“这天意,朕想让他有他便能有,朕不想让他有,他就会成为那受万人唾骂之人。”
而这般构陷之手法,夏弘玩起来自当游刃有余。
沈烬墨静静饮下半盏茶,才开口询问:“臣驽钝,依然想不明白皇上为何要将这天意与民心,送到太子手上。”
一个臣子要能懂帝王摆在明面上的心思,至于那些他有些想的心思,沈烬墨就算懂了,也不能说。
没有人喜欢自己被人看透,更何况这人还是一国之君。
沈烬墨给足了夏弘所需要的绝对安全感。
些许怒意从眼眸中褪去,夏弘周身染上少见的、来自年少之时夙愿得偿的喜气:“你外祖母不论是做妻子,做长嫂,做阿娘,还是做这一国之母都做的极好。”
“如今她身上真正还担着的,就只有阿娘这一个身份。”
作为阿娘,面对自己儿子一而再、再而三遭受到到灭顶之灾,怎么还能做到视若无睹?
而夏弘这点到即止的一言,依然是为了试探。
试探沈烬墨的这颗心,在他这个主子和钟元元这个外祖母之间,会做何等选择。
轻轻掠过茶盖,沈烬墨容色沉静,未起一丝波澜。
他只是站在一个臣子的角度,分析着时情:“可九皇子终究势弱,娘娘再如何能力卓绝,也不过一后宫妇人,如何能逆了这朝政?”
“你小子还真以为朕是那无情无义的木头人不成?”
夏弘拿起折扇轻轻扇风,平息着心头不断升起的燥热:“有朕在,朕就是他们娘俩最大的靠山,谁都不可能动他们娘俩。”
而今日夏弘在朝堂之上展露的屠戮之意,便是在为他们娘俩开道。
沈烬墨唇角勾了勾:“若娘娘依然不愿呢?”
如果以放任夏域被伤害来逼迫钟元元妥协也算爱的话,那这世间为了得到那美人而灭其全族,亦是爱。
夏弘爱的,又何曾是钟元元?
他爱的,只是昔年那未曾如愿的自己。
夏弘在弥补的,亦是昔年的自己。
这一问还真问在了夏弘的心坎上,以钟元元之才智,从夏彻被贬谪出洛安之时,便能猜到他不会让夏彻活。
夏彻作为她和先帝的嫡长子,其重量必然不会弱过夏域。
可钟元元却默认了夏彻的死亡,从始至终未曾低过一次头。
那这一次,摆在钟元元面前的,瞧着像是夏域的生死,实际上却是夏启和夏弘二人,谁才是住在钟元元心头的那人。
林公公从纤云宫归来,战战兢兢跪在地上道:“启禀皇上,娘娘说九皇子既已无事,她便安心了。”
所有的开怀在这一瞬戛然而止,夏弘将手里的折扇重重落在案牍之上。
林公公被吓到愈发匍匐,沈烬墨反倒平静的坐在软凳之上:“娘娘听到消息之时,心情如何?”
见夏弘并未阻止,林公公颤抖道:“似乎,生了气。”
这五字,足以将夏弘的不安压制。
那般十数载未起波澜之人,生了气,那便是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徒劳。
夏弘能做的,只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