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桌前烛火的映衬之下,这装在玉碟中的果子冰盏的确诱人。
对于年轻气盛的儿郎来说,这般闷热的天气能吃上一盏冰,自然是件舒爽的事情。
谢南星用余光看着众人跟前已经空掉的冰盏,在或有或无的注视之下,拿起了冰盏之上的银勺。
是的,这宫学供奉给勋贵子嗣的吃食,基本都会配上银器。
可谢南星却明白这世间多的是银勺探不出的毒药。
韩洲吃完一盏冰依然觉得燥,想着谢南星这身子骨必然不能吃冰,便直接走到谢南星跟前,将那玉碟端了起来。
“谢南星,你不吃我就帮你吃了。”
谢南星阻拦的手刚伸出,便见韩洲已经两口将这冰盏里的果子吃下。
冷汗自后背冒出,谢南星想着那小太监的提醒,看着眼前的韩洲,脸色瞬间就惨白了起来。
可这里是皇宫,手上没有证据的谢南星,如何能大喊有毒之言。
韩洲吃着清凉的果子,看着谢南星忽然生出的担忧,不解询问:“谢南星,你怎么了?”
“你身子骨不好,早上再是贪凉也是吃不得冰的。”
韩洲在解释,可瞧着谢南星脸上都冒出了汗珠,眉头便也锁在了一处:“你不舒服的话,我送你回去。”
伴随着韩洲这话落下,坐在谢南星前头的夏域忽然从凳子上倒下。
口中一股一股吐出的鲜血,不多时便将他的衣襟染红。
课堂之内乱作一团,谢南星当即跪在夏域身侧,又抬头看向韩洲:“韩洲,你还好吗?”
韩洲点头,他现在一点问题都没有:“我没事啊。”
来不及分析现在的情状,当务之急是要先救夏域:“韩洲,你快背着九皇子去太医院,不用等我,也不要把九皇子交给任何人。”
情况紧急,韩洲不问缘由,直接将还在不断吐血的夏域背到肩膀上,一路飞速朝着太医院而去。
谢南星一手紧紧攥成拳头,走出学堂大声道:“快去金銮殿告知皇上,九皇子中毒。”
至于这话传到夏弘耳中,后续的事情该如何处理,就要由夏弘决定。
趁着这般混乱,谢南星一把拉着那供奉茶水的小太监出了宫学。
谢南星能想到去金銮殿找夏弘,那投毒之人也能找到。
而今日能不能救下夏域,要靠的不是夏弘,而是钟元元。
“你现在带我一道去后宫通知娘娘,九皇子若是没有被救回,头一个被砍头的就是你。”
本就惶恐的小太监被谢南星这一提点,更觉得是自己递上的吃食有问题。
也顾不得什么是否合乎礼仪,小太监带着谢南星一路小跑着朝纤云宫而去。
夜色颇暗,一个被小太监领着的少年人并没有引得守卫注目。
就在两人离去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这间课堂被御前侍卫团团围住。
毕竟如今生死不明的是皇上亲子。
而夏城攥了攥放在衣袖之中装着真正毒药的瓷瓶,手心开始缓缓冒出虚汗。
昨夜思虑了一整晚,在沈烬墨手上吃过亏的夏城,并没有选择在今日将这毒投下。
他放到谢南星和夏域冰盏的,是面粉。
可夏域还是中毒了,但谢南星一点事情都没有。
所以夏陵和黎源一开始就不信任他,他们还留下后手。
而这毒害九皇子的罪名,真的要逼着他夏城来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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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将谢南星送到离纤云宫还有十来丈的地方,便不敢再朝前迈动一步:
“谢公子,这纤云宫除了皇上带的人,以及送份例的宫人,其余人都不准进。”
“谁进了,谁就地死。”
小太监落下的这句提醒是因为谢南星是沈烬墨的人。
他不把后果说清楚,来日第一个挨沈烬墨鞭子的,必然有他。
谢南星没有为难这小太监:“今日是我独自前来,与你无关,你走吧。”
朝着纤云宫宫门跑去,谢南星一手推开并未落锁的木门,直接跪在院内大声道:“草民谢南星求见娘娘。”
钟元元闻言从蒲团前起身,稳步走到谢南星跟头,将谢南星扶起:“南星莫急,发生了何事?”
谢南星在愈发浓郁的黑暗中抬头:“娘娘,九皇子在学堂中毒,我已经让韩洲送他去了太医院。”
没有一刻迟疑,钟元元抬脚跨越了这道十余年未曾跨过的门槛。
她自然懂谢南星的言外之意。
这皇宫有人要夏域的命,而她这个做娘亲的若是不及时出现,夏域必然活不过今日。
谢南星小跑着跟在钟元元身后朝太医院而去。
身侧的女子脚下的步子纵然极快,可谢南星没有从她身上感知到一丝慌乱。
甚至于谢南星光是站在钟元元身侧,便觉得这世间没有任何坎跨不过去。
而这般臻至巅峰的从容坚定,谢南星从未在除钟元元之外的,任何人身上见过。
钟元元带着谢南星出现在太医院之时,夏域身侧已经围了七八名太医,而韩洲带着绝对的戒备心,看向这太医院内的每一个人。
这太医院内的大部分人瞧着谢南星还会微微拱手,而那些个太医院的老人,在瞧清钟元元的容貌之后,都会拉着身侧的人跪地叩首。
却无人敢用任何身份来向钟元元请安。
越过跪地太医,钟元元先是将手探上夏域的鼻息,接着又拿着帕子替夏域将嘴角不住涌出的鲜血擦拭。
平缓的眉目有了微皱,到了现在这吐血的症状都未能止住,钟元元便明白这太医院的太医救不了夏域。
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众人,钟元元缓着嗓音说出的从容之言:“去请舒太医,说钟元元请他来救治域儿。”
这一言落下,这屋内不论年轻还是年长的太医,接连叩首。
又在钟元元的抬手示意下,当即朝着舒太医在太医院的居所跑去。
伴随着众人的起身,伴随着这太医院内人员的进进出出,纤云宫那道外人进不去,里面无人出来的门,在这一刻由钟元元亲自推开。
舒太医到的极快,在确认那床榻之侧的背影之时,恭敬跪地叩首:“微臣叩见贵人,贵人万福。”
钟元元起身将夏域身侧的地方让出:“来看看怎么回事。”
弯腰躬身走到夏域身侧,而因着有钟元元在,舒太医并未坐上那软凳,而是跪在床边替夏域探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