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此番交待,夏欣便再无说话的欲望,借着陈萝手上的力量起身,在夏彻和陈萝的搀扶下回了长公主府。
沿着暗道往回走,陈萝两手缓缓攥紧,两人私下相处之间,中间的距离又隔着不远不近的两拳。
在国公府那日忽然缩短的距离,仿若只是陈萝做的一个梦。
捕捉到陈萝的透出的些许苦涩,夏彻的手朝着陈萝的方向伸了些许。
理智占据上风,伸出的手悄无声息地收回,因着用力克制,夏彻手背青筋一瞬凸起。
给不了未来,那就不能靠近,也不可靠近。
克制的颤抖萦绕在两人心间,陈萝微微抬头看向夏彻:“殿下是喜欢阿萝吗?”
“喜欢阿萝。”掌心慢慢渗着汗,夏彻并没有面色上这般云淡风轻:“所以希望阿萝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阿萝知道了。”陈萝微微低头,所有苦涩收敛,陈萝嘴角带上清浅的明媚。
她的殿下始终给她留了退路,可陈萝不需要这条退路的。
从回到洛安开始,陈萝便没有想过给自己留退路。
主动转移换题,陈萝最见不得夏彻为难:“宫中传出消息,夏弘动了提前解禁夏陵的念头,殿下如何看?”
“呵。”鲜见的讥讽从夏彻的胸腔传出,夏彻恨夏弘入骨:“他每年总得表演几出感动自己的戏码。”
“那忘衡和皇姐这个事呢?”
“不知。”夏彻却知道自己的心早就偏了。
他信沈烬墨,但他也担心沈烬墨兵行险招,人财两空。
但不论沈烬墨胜负如何,所行何路,夏欣越早对学会放下沈烬墨,于夏欣而言越稳妥。
走上这条路,谁不是把脑袋悬在剑上呢?
陈萝试探着询问:“殿下不愿将心中所想告知皇姐,是因为皇姐只要还牵挂着忘衡,便是无穷无尽的危险?”
元宵那夜夏欣慌乱之中看向陈萝的那一眼,差点,就差一点,就拉着所有人一同陪葬。
“阿萝所言有理。”夏彻看向陈萝,眸中含着笑:“忘衡回洛安这般久,皇姐也到了该做好抉择的时候了。”
于他们姐弟而言,江山、百姓、仇恨,数千冤死之人化作的担子压在他们姐弟身上。
不死不休。
“皇姐已经做得很好。”
陈萝若站在夏欣如今的位置,她必然做不到夏欣这般好。
“阿萝,你觉得十年前的孤和现在的忘衡相比,如何?”
“殿下是龙游浅水,小墨是猛虎下山。”抬头看向窗外的月光,目光愈发坚定:“阿萝相信,龙归大海,虎啸山林,指日可待。”
日出东方,夏陵提前解禁的消息不过花了一个早晨,便插上翅膀飞入了这洛安所有达官显贵的家中。
这些日子神都的权贵都快将夏陵忘记了,禁足东宫半年失了圣宠的夏陵,纵然还能坐上这太子之位,亦会在由其亲自开启的夺嫡之争中落了下乘。
更何况自夏陵被禁足东宫起,所有曾表现出亲近东宫之意的朝臣纷纷被贬谪,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可如今提前三月解禁,如流水般的恩赏都被搬进东宫,刚被贬谪之人重新遭到重用,又无不彰显了着夏弘对这嫡长子的偏爱。
可那些陪伴夏弘良久的老臣,却不敢轻易下定论。
圣心难测,这些年的皇位坐下来,这神都内外能懂夏弘之人,愈发寥寥。
“恭喜太子,贺喜太子。”黎源跪在夏陵面前,眼中尽是苦尽甘来的畅然:“皇上心里终究是在乎您这个嫡长子。”
“平身。”嗓音透出轻快,夏陵的心情愉悦到人尽皆知:“黎卿缘何来得这般早?”
黎源并未因自身困顿而生出自卑,言辞之间皆是坦荡:“这天气尚且不凉,臣这几个月都是裹着被子睡在这附近,时时等着太子殿下的召见。”
“黎卿这些日子受苦。”
在这满东宫的内臣之中,黎源是唯一没有身家背景之人。
于夏陵而言,这般人最大的好处便是永远不会背叛,因着这种人除了夏陵,再无别的选择。
嗓音哽咽,黎源重新跪地朝着夏陵叩首:“太子殿下待厚待臣下,而臣却让太子殿下被禁数月,请太子惩处。”
亲自起身扶起黎源,夏陵并未生出惩处责罚之意。
“提前解禁说明黎卿所言并无错处,父皇正值年富力强之时,孤要稳坐这太子之位,面面俱到反而会伤了孤与父皇的父子亲情。”
“些许低劣的手段,适当藏拙,反而能让父皇对孤放下戒备。”
“臣叩谢太子对臣下之包容。”涕泗交下,透着黎源作为谋臣寻得良主之感激:“某还有一计,请太子斟酌。”
低头与黎源对视,夏陵微微点头之后,黎源便凑到夏陵身侧低声交待。
“皇上虽有九子,但对墨世子极为看重……”
听完黎源所言,夏陵沉思一瞬,继而畅怀大笑:“黎卿还真是及时雨,孤刚要去谢恩,你就送来这等好消息。”
旬澜一入东宫,见到的就是夏陵与黎源相谈甚欢的模样。
并未好奇两人商议之事,旬澜躬身行礼之后走到夏陵身侧低声劝慰:“太子殿下,今日见了皇上不宜再提忠勤侯府之事。”
圣心难测,过去的三月夏弘大刀阔斧斩断东宫的触角,忽如其来的解禁在旬澜看来,并不见得是好事。
甚至于那些被复职的臣子,旬澜都觉得不可轻易再用。
夏陵阔步朝着金殿的方向走去,脚下的步子没有因为旬澜的言语而顿足:“旬卿放心,孤心中有数。”
夏陵自然知晓旬澜有大才,可旬澜心中对百姓的坚守越过了对夏陵命令的绝对服从。
快步跟上夏陵的步子,旬澜继续叮嘱道:“太子殿下今日见了皇上,除了谢恩之外,尽量莫提旁的事情。”
“如今时态不明,凡事当谨慎为上。”
“旬澜,孤是太子,你旬氏一族再有美名,孤也是你的主子,你这是想做孤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