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元元将衣物放下,微微福了福身子。
若此时夏域不在,钟元元并不会有任何动作,这人的来或去都不会影响到钟元元。
如今的夏域也才十一岁,钟元元不想把上一辈的恩怨压在夏域肩膀上。
亲自扶着钟元元在凳子前坐下,夏弘转身走到书桌前,翻看夏域写的大字。
“域儿这字瞧着倒是比除夕那夜写得好了不少。”
距离夏弘上次来这纤云宫,已经过了半年有余。
“谢父皇夸赞,谢南星在练字,儿臣自然也需努力些许。”
夏域自在地接受着夏弘的夸赞。
他在这皇宫见夏弘的机会并不多,他每年最多只能见夏弘两三次,每次都不会超过一盏茶的功夫。
夏域也曾不理解缘何他不能如别的皇子一般,得到夏弘的偏宠,得到该属于皇子的一切。
可随着年岁的增长他心中隐隐明白了,而这明白,他不能同任何人说。
夏弘揽了揽夏域的肩膀,像是普通人家的父子:“看来这个伴读挑得颇好,还真让朕的域儿有了进步。”
“嗯,他话不多,安静,课业也好。”
“就是身体太差了,不知道能当儿臣多久的伴读。”
夏域毫不掩饰对这个伴读的喜欢,没有用上位者的眼光看待谢南星,反倒有点像在谈及自己的朋友。
“你若喜欢,朕会让他一直当你的伴读。”
沈烬墨完成自己的使命都会死,谢南星如何能活到最后?
但许下这般承诺的夏弘并不心虚,作为一国之君,他愿意哄人便已经是对夏域的偏宠。
在纤云阁养出来的夏域,离权力很远,离前朝很远,夏弘能在这享受到父子之间的孺慕。
钟元元将缝好的衣裳递到夏域手里:“明日还要上课,早些歇息,少看会书。”
“是。”接过衣裳,夏域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殿内仅余二人,夏弘坐在钟元元身侧,隔着一个茶几的距离:“长嫂针法一贯细密,以前还给我缝补过衣裳。”
“皇上如今是万人之上,再也不用穿被缝补过的衣裳。”
微微靠着身后的软枕坐着,钟元元随手拿出一本佛经翻阅,灯光氤氲在她的脸上,让夏弘眸中闪烁着克制的占有欲。
“长嫂,可曾想过让域儿坐上那万人之巅的位置?”
夏域是夏弘与钟元元唯一的连接,夏弘曾经以为钟元元会恨夏域,可钟元元没有。
钟元元将这个儿子教养得很好。
佛经往后翻了一页,钟元元平声问道:“皇上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舒坦吗?”
“太子日日惦记着朕的皇位,皇后也在朝堂拉拢着各方势力,朕时时刻刻都想砍了他们的头。”
这种话夏弘只会跟钟元元说,别人不配听到他这般言语:“可朕想当个明君,朕想让你看看,朕不比兄长差。”
佛经合上,钟元元平淡提起往事:“皇上不要忘了昔年许诺。”
“朕自然记得,在这皇宫,长嫂和域儿是自由的。”
嘴角笑意多了酸涩,当初钟元元是不愿意留下这个孩子的:“所以朕才来请教长嫂。”
“成为一国之君,他就只剩下国。”若非事关夏域,钟元元并不会议论夏弘的朝堂:“而皇上甚至都不能保证,他能否活着成为一国之君?”
“谢南星出现在域儿身侧就起了这般风波,若再得圣宠,域儿陷入更大的波澜,皇上拿什么和我来兑现昔日许诺?”
钟元元用温和的语气说着步步紧逼的话,却并未让夏弘生出一丝不满。
他们的儿子才十一岁,的确不能太着急。
“朕知道了。”
从椅子上起身,龙袍不知为何被桌子钩住,扯开一道口子:“长嫂,可否替我再缝补一次衣裳。”
“我这里没有金线,补不了皇上的龙袍。”
纤云阁的灯火与守卫跟在夏弘身后离去,钟元元看着放在椅子上的龙袍,用棉布包住放进衣柜。
并未缝补。
室内所有烛火熄灭,钟元元的眸色一如往昔。
人啊,不能太贪心。
既要又要也要,这天都会看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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旬湛顶着满身蚊子包翻进大开的窗户,正坐在书桌前看书的夏域察觉到身后之人的出现,却并没有将书藏起来。
走到夏域对面落座,旬湛探出半个身子看着夏域正翻阅的书:“小九,你喜看这些东西?”
“比不得夫子,必然已经阅书无数,阅男无数,本皇子这般书籍自然入不得夫子之眼。”
不紧不慢说着刺人的话,秦楚楼被毁了,如今又多出个南风馆。
听钟峦说,旬湛可是常客呢。
就是出手不够大方,包不到那南风馆的花魁。
“莫听别人瞎说。”
旬湛可从未看过这般书籍,对这般书籍也无甚兴趣。
他也不想夏域过早了解这些,到时候随便被人哄骗了去,心疼的还不是旬湛自己?
“哼,你看我信吗?”
夏域不信,但旬湛宫外的那些事情,夏域管不到,那便干脆不管。
目光从书本上移开,落在眼前之人的脸上,一眼瞧去满是红色的蚊子包,夏域自然知晓为何这般多。
将书籍合上,拿了盒药膏丢到旬湛身上:“赶紧涂,丑到我了。”
旬湛没接这药,随手捡起下域放下的书翻了几页。
倒也不觉得尺度多大,男人间那点事情写得还挺隐晦。
可这情情爱爱的故事,不能多看。
旬湛:“你这书怎么还有重点勾画?”
旬湛:“这是谁给你的?”
夏域:“夫子,和你没关的事情你别管。”
夏域怎么可能出卖谢南星,更何况这书是他从谢南星那里顺过来的。
“小九。”这一声叫得颇为郑重:“那位这一次吃的挂落不小,不知道皇上还会给你多长时间去长大。”
夏域的时间很宝贵,不能花在看话本子上。
“旬湛,我已经长大。”看向旬湛的目光灼灼,透出无所畏惧的赤诚。
可下一瞬,嘴角一勾便开始胡言乱语:“你要试试吗?”
将药膏放到夏域手上,旬湛亦无所顾忌:“小九,我想试试。”
“变态。”将药膏罐子砸向旬湛:“我才十一岁。”
“你想啥呢。”抬手揉了揉夏域的头,嬉皮笑脸道:“我想试试让你给我涂抹药膏。”
“我这蚊子包都是你养的蚊子咬的,你可不得负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