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似乎能被一阵风夺了性命的男娃,沈烬墨微敛眉头,心中生出了纠结。
就在他看清这男娃儿的眸子之时,他动了将人带回茅草屋的念头。
可此刻,沈烬墨觉得自己得慎重。
因为这人,似乎很容易就会被养死。
但要是真养死了也不是多大个事情,重新拉来这蛇坑也费不了多少功夫。
心中有了选择,沈烬墨今夜难得好性儿,对于这个耽搁他事情的男娃儿一句催促都没有。
坑底的吞咽之声停下,谢南星也终于将自己的咳嗽声压下。
“猎户大哥,我是谢老大的儿子,我叫谢南星,再过两月便满了十五。”
“今日你们来我家之时,我二叔和堂哥谋夺我爹娘留给我的田地不成,意图将我杀害。”
“今日你救了我,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胆子小,身体又差又很是贪生怕死,今日发生的一切我都绝对不会透露一句。”
眼眸闭上,谢南星心如擂鼓,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面对绝对强劲的对手,谢南星唯一的选择便是极致的坦诚。
“你考虑考虑,能不能让我活?”
“谢南星。”
嗓音低沉喑哑,透着属于男人的厚重沉稳,以及些许咂摸的特殊意味。
沈烬墨周身的杀气越来越淡,谢南星生出劫后余生的幸运。
谢南星赌赢了。
欸嘿,看来那穿越管理员说的那句好运,还真有点用。
这般想法尚未来得及在谢南星心头落地生根,身下躺着的板车便被沈烬墨推着朝深坑走去。
板车开始朝下倾泻,谢南星两手死死扣住板车边缘,任由身侧所有的死物掉进洞底。
直到板车上除谢南星之外的所有东西都入了蛇坑,沈烬墨才将板车放平,朝着山腰走去。
一贯安静的回程路此刻多了声响,身后频频传来压抑的啜泣。
沈烬墨回头看向窝在板车上缩成小小一团、肩膀一抖一抖的谢南星,心中滋生出陌生的情绪。
这小病秧子,哪里来的这么多眼泪?
都饶了他小命,还愿意带他回家了,有什么好哭的?
都十五岁的男娃了,也不嫌流眼泪丢人。
板车停在草屋前院,谢南星蹲在板车上,偷偷打量着那正在用冷水洗漱的背影,万般疑虑涌上心头。
若真只是一个猎户,缘何会遭遇数十名刺客的追杀?
若真只是一个猎户,缘何会养着专门吃尸骨的蟒蛇?
眼前这猎户的身份并不简单,莫不是什么隐居乡野的江湖人士?
因着身怀异宝,而遭人刺杀?
若这人仇家颇多,也不知道会不会牵连谢南星这条小命?
但想到这男人的身手,谢南星又觉得没有什么好可怕的。
所以这人,可以成为谢南星的靠山。
沈烬墨换上一身干净的墨色袍子走出房门,原本团在板车上的谢南星已经坐在用泥土垒成的台阶之上。
脏兮兮的双手紧紧抱住满身腥甜的自己,一阵寒风吹来,小病秧子便浑身颤抖了起来。
没有哭,也没有再咳嗽。
瞧着,像个没人要的可怜虫。
瞧着,像十年前逃来落羽山的沈烬墨。
从屋内搬出个小马扎坐在谢南星身旁,沈烬墨开始安抚谢南星,正如安抚十年前孤立无援的自己。
“谢南星,你不爱干净,我会把你扔掉喂蛇。”
话音一落,将谢南星好不容易积蓄起的勇气直接击碎。
这猎户动不动想拉人去喂蛇,正常吗?
可这猎户是谢南星瞧中的靠山,靠山说的话做的事,永远都是对的!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衣裳,洗了会冻死。”
“年岁不大,麻烦倒是不少。”
都快十五岁了还这么难养,也就沈烬墨良善,才愿意带回来试着养养。
换别人,早就把他扔蛇窟喂蛇了。
“我有衣裳。”
就在谢南星眸光乍亮的一瞬,沈烬墨说出了后半句:“如果我给你的话,你用什么来换?”
“我有田地,来年有了收成便能还给你。”
这云槐村的每一个人,沈烬墨都做到了心中有数,怎么可能漏掉谢南星?
“你这身体从娘胎出来便带有体虚之症,连个房门都迈不出,现在倒是能耕地了?”
江湖之人朝不保夕最是寻求安定,谢南星觉得自己手里的筹码拥有谈判的资本。
“你若愿意来帮我,收成大头归你,你稍微留点余粮让我不饿死,您瞧着成不成?”
谢南星这一手算盘打的,整个云槐村都听见了。
沈烬墨在阴谋阳谋之间踽踽独行了这么多年,还真没人敢这般明目张胆地算计于他。
而他还顺了这一算计。
谢南星,倒是有点本事。
转身进了屋子,从衣柜最下层拿出一套幼时的棉衣放到厨房凳子之上,灶膛的火点燃,侧目看向坐在地上的小病秧子。
这玩意儿洗冷水澡,指不定就冻死了。
唉,这小病秧子养起来好生麻烦啊……
锅内烧上热水,转身进了杂房拿了块布将谢南星团团包住,提着进了厨房,放到了灶膛前的小马扎上,慢慢烘烤。
火光带着温热将谢南星安抚,沈烬墨未曾放在心间的善意,随着这火光入了谢南星的心。
好暖。
“多谢。”低着头,闷声说着感谢。
谢南星其实并不擅长接受别人对他的好,因为这种好太过稀有,所以不擅长。
沈烬墨没有因着这一声感谢而生出额外的情绪,直接从灶膛前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走到门槛之处,将谢南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眸中透着极为直白的嫌弃。
灶膛前的谢南星真的好脏啊……
更可怕的是沈烬墨竟然还抱了谢南星……
就算隔着布抱的,沈烬墨也觉得自己不干净了……
“洗干净些,我不喜欢脏东西。”
“我知道了。”
得了这般善意,谢南星好像忽然就不怕沈烬墨了,下意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头微笑。
这一看,谢南星便被夺了所有注意力。
眸若鹰隼,五官精致到宛若鬼斧刀削,身姿挺拔如松,一袭墨色长袍未有任何花纹点缀,却透出矜贵之感。
虽长年奔波于山野,皮肤却透着健康的白皙,周身的杀气虽浓,却并不阴沉,甚至有着英武之感。
这猎户,不像江湖人,像位饮血沙场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