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九问:“我听东家说,是有妖物作祟,你怎地又说是人祸?”
朱煜摇了下头:“这便不是你当问之事了。”
“你只管好生将养,莫再拖累我们便是。”白钤说着话,端着粥进来。
换过朱煜,坐在床沿上,拿起羹匙欲喂辛九。
辛九挣扎着想要坐起,白钤斥道:“别动!撒了粥,瞧我不打你!”
辛九心中好生奇怪,她们明明都是菩萨心肠,为何总要似这般凶神恶煞?
街面上,余家舍药的摊子不计其数,更有静虚门弟子坐镇,为百姓行针把脉。
满城百姓都在为余家传善名,辛九耗尽精力干的那点子事,几乎不值一提了。
将养了两日,基本恢复如常。
于此期间,朱煜常伴床前,给他讲了不少作为妖,应该知道的事情。
辛九心里始终有个疑问,渐与朱煜熟络,便仗着胆子问了出来:“煜儿姑娘,你……是人是妖?”
朱煜不答反问:“我身上可有妖气?”
辛九摇头:“不知。何为妖气?”
朱煜沉吟片刻,站起身走远两步,再转回身,双眼变得赤红,身上有如着了火一般,红云升腾。
“你觉得如何?”
辛九瞪圆了眼睛,声音发颤:“我……我心里怕得紧。”
“还有呢?怕,只是灵觉感应到的,再用你的五觉来感知。”
辛九稳了稳神,吸了吸鼻子:“这是……什么味道?好似灰烬,又好似发了霉的咸鱼,又好似某种草药的气味。”
“妖气的味道。还有呢?”
“还有?”辛九有些茫然,还有什么?眼睛看到的,鼻子闻到的,耳朵听到的?听什么?要不就是摸一下?
“你未觉周身被无形之力束缚吗?”
一经提点,立觉周身像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一样,越想挣脱,越觉得被裹得紧,而且还有丝丝寒意透肌入骨。
朱煜恢复了常态:“这便是妖气,除了妖气,还有仙气和真气,日后若有机缘,你好自体会吧。”
辛九心中惴惴不安:“你们都是妖?可东家他……你们都是被东家捉来的?”
“就算是吧,少主于我们有救命之恩,我们皆发誓效忠于他。”
辛九沉默,如此说来,人并非是三族中最弱的一支,譬如捉妖师,亦是人族,却能降妖除怪,比肩仙门子弟。
朱煜叮嘱他:“你莫可与人胡言,否则易招祸事。”
辛九郑重点头:“你放心,我本也是异类,岂敢胡言乱语。”
门推开,白钤走了进来,看着辛九问道:“你可识得一位名唤秋娘的姑娘?”
辛九一愣:“识得,她怎地了?”
“她来寻你了。”
秋娘一路跋涉,形容憔悴,衣衫脏破,见到辛九之时,悲从中来,扑入他怀中放声嚎啕。
见两人相拥甚紧,白钤面色不悦,却被朱煜扯着离开了。
将近半刻钟,秋娘才渐止哭声,抽抽答答地说起了原委。
自他走后的第三天,村里便出了大事,先是村长一家人,莫名被杀死于家中,随后便是闹瘟疫。
因了村长一家人罹难,辛九留给村长的明神液,便也不知所踪。
秋娘把留给她的明神液拿出来救人,却被村人指称偷盗,还疑她杀害了村长一家,欲将她送官。
为保秋娘,曲大叔与村人反目,打伤数人后,将秋娘送出村子,让她来寻辛九。
秋娘无奈,只得一路打听,幸得路人指引,得知苍城府新来了一位辛郎中,医术高明,这才一路跋涉,来在了此地。
说话间,朱煜端着食盘进来,置于桌上:“秋娘姑娘,你怕是也饿了吧,先吃些东西,再随我去后宅梳洗。”
秋娘怯生生地看着辛九。
辛九安抚道:“煜儿姑娘是东家的侍女,我若非东家搭救,恐早已死在路上了,快吃些东西,再随煜儿姑娘去后宅梳洗,好生睡上一觉。”
秋娘这才拿起碗筷,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辛九好不心酸,她向来文静如大家闺秀,此刻却如同饥民饿殍相仿。
当初留与她明神液,本是因了情根深种,欲护她安好,却不想竟害她如厮。
一大碗饭,两盘子菜,顷刻间风卷残云。
随后下意识地抬起手,用袖子抹了抹嘴唇,看着辛九说道:“九哥,你要回去救救乡亲,还要与我正名。”
辛九连连点头,朱煜说道:“秋娘姑娘,你一路劳累,先随我去后宅歇息,救人之事,容后再议。”
秋娘点头,她确也支撑不住了。
后宅书房,青樾问朱玉晨:“少主,那位秋娘姑娘,如何处置?”
朱玉晨嗤笑一声:“还能如何?除非向山村无事,否则,只怕日后便要跟着辛九了,难不成还能将她撵出去吗?”
停了片刻,又自语道:“躲这么远还能寻到,也是执着。”
月上梢头,玄垚进了书房:“少主,奴婢回来了。”
“如何?”
“甚是不妙。”
转过天晨起,朱玉晨唤辛九上路,却未带秋娘,命青樾与玄垚留守家中,带着朱煜和白钤。
坐在马车上一路颠簸,辛九颇为不解,若是四人骑马,岂非更快?又或是跑着,都要比马车快些。
走走歇歇,天色向晚,朱玉晨吩咐在路边休息,将马解开,任其自去闲逛。
白钤在地上铺了席子,朱煜摆上酒具水果。
辛九心中不悦,如此这般,倒是赶着去救人,还是郊游赏景?
朱玉晨似是知他心中所想,说道:“你且安坐,我说与你知晓。”
原来朱玉晨在秋娘到时,便已差玄垚往向山村查探过了,村人之人皆受妖气熏染,成了非生非死之异类。
之所以还要去向山村,是因辛九是郎中,此症罕见,该去见识一番,这也是不带秋娘同去的缘故。
辛九心中大恸:“非生非死是何意?”
朱玉晨叹了口气:“便是行尸。”
辛九愕然,医书上有载:尸厥脉动而无气,是为行尸。
便是说,人还有脉,尚能行动,却已然毫无意识,神魂皆散,更无人性。
想起之前朱煜曾说,此事恐非天地之变,而是人祸,不免脱口问道:“怎会如此?可是有人蓄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