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皓顶着一脸被雷劈的表情跑进来,压根没有注意到谢昀看他的冷脸。
“谢三,你刚才说我阿父来了?”季二颤着声音,哆哆嗦嗦问道。
“是啊,我大兄说的,他是宣旨的天使。”
“完了完了!”季某人一把抓住沈拾的手,哭丧着脸道:“沈兄,咱们是朋友对吧,你可一定要救我。”
沈拾不太理解一个学渣面对父母的恐惧,用力抽出手,勉强笑道:“伯父向来讲理,你跟他好好说……。”
“我阿父讲理?”季皓不等说完尖叫出声道:“他要是讲理,就不会把大兄逼的离家出走,每逢佳节都不愿回来,只能望月借酒消愁。”
谢黎嫌他丢人,清咳一声道:“季二,说人话。”
季皓就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垂头丧气的道:“出门前,阿父给我布置了不少功课。”说到这儿,他牙疼的看向谢昀,要不是有这例子在前,阿父让他把出行当游学,要他将一路的见闻写成策论。
可他玩的太嗨,一个字都没动。
他长舒一口气,做最后挣扎:“我阿父真来了?”
“是啊,这又不是什么秘密行,主子没必要骗季二郎君。”回答他的是书砚。
“那,那我父亲心情如何?话语中有没有提到我?”
书砚忍着笑意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反正季尚书跟主子在一块时,心情还不错。”
季二自暴自弃的想:算了,总归要挨一顿毒打,那什么狗屁策论让它见鬼去吧!
这么一想又高兴起来,上去跟书砚勾肩搭背,想打探他还剩多少快活日子。
这一动作,就看到站在角落跟个隐形人似的书墨。因着从小跟谢三狼狈为奸,他对谢昀的心腹还算了解,知道书墨懂医,以前就从谢黎这里顺了不少药,用的比铺子买的好。不知道能否看在谢三面上,让他给沈拾瞧瞧病。
世家看着芝兰常生,事实上手里阴损的东西不少,他害怕朱栖那狗东西给沈石下药,害他妹妹嫁过去守寡。
强忍着对谢昀的惧意,扯着沈大郎到近前,躬身行礼道:“谢大兄,这是沈拾,我未来的妹夫,也是武凌沈氏唯一的子嗣。他的遭遇想来谢三跟你提过。
我知道你身边的书墨医毒双修,不知能不能帮他看看,我觉得朱栖老贼能容他活着,不止有我季家的震慑。”
书墨抬头,见主子颔首,便上前仔细瞧了沈拾的面色,点头道:“确实中毒了,不过是最近一年下的慢性毒。”
季二听到沈大郎中毒,脸都白了,生怕妹妹背上个克夫的名声。把沈拾往前推了推:“你给他好好瞧瞧,看他身上还有没有其他毛病。”转头对沈大郎解释道:“这是谢大兄身边的人,有一手好医术,不是外边大夫能比的。”
书墨翻了个白眼,他明明玩毒更溜好不好。不过这姓沈的倒是有点意思,听到被下了慢性du依旧面不改色。
“你不怕?”
“怕有用?”沈拾淡淡道。
“某些时候还是有用的。不过你放心,这毒我有解药,一会儿给你送来。”
沈拾也不欣喜,十分淡然的躬身谢过,让谢昀多看了几眼。
季皓大概觉得求人不该这么冷淡,有意挑起话题:“谢大兄什么时候来的?我比你早来些时候,哪里好玩,好吃我都摸了一遍。今晚我做东,请你们吃饭。”
书砚跟季二更熟,搂着他的肩膀往外走:“主子以前游学时路过武凌郡,还住了半个来月。我听说季二郎君功夫不错,咱们出去比划比划。”主子跟女郎相处都来不及,哪有空应付他们。
谢黎就看着季二被拖走,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书砚下手有分寸,应该不会把人打坏,吧?
谢昀把玩着茶盏,没有说话的意思,她只能没话找话:“子渊去见过梁皇了?”
“嗯。”
“他怎么说,不愿意配合咱们?”
“嗯。”
谢黎眼眸一亮,身子向前倾去:“他提了什么条件?”
“嗯。”
谢黎哪里不知他在敷衍自己,都说男人心海底针,她压根不晓得什么时候又得罪这尊大神?这难道就是不肯陪闺蜜看言情剧,还吐槽是脑残的报应?
“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说我哪里知道。”她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
谢昀这情况通常在情侣之间的女性身上常见,俗称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
他闹不清阿离究竟是迫于无奈的被动接受,还是真心认可。一日不搞清楚这两者的区别,他害怕终究有一日会忍不住伤害阿离。只要一想到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心爱的人跟别的男人双宿双飞,他就忍不住暴虐情绪。
“我想知道阿黎是怎么看待这段感情?”他把小人儿搂进怀里,叹息道:“现在阿黎还拿我当兄长吗?”
谢黎有些委屈,闷闷的回道:“天下有哪对兄妹像咱们这样?”亲都亲了,他到底哪来那么大怨气?
“阿黎说对,你我本就不是兄妹。”湿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谢昀苦笑道:“我希阿黎的心里装着我,再也看不见别人。但我的阿黎是慈悲的神女,眼里心里装着天下百姓,我虽然嫉妒,却也喜欢这样的你。”即便耀眼的让人想藏起来谁也看不见。
谢黎抬起头,狐疑的看着他:“所以,你在吃醋?”她歪着头不解:“吃季二的醋?风逸,还是夏时?”总不会是沈拾吧?
谢昀张了张嘴,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
难得傻乎乎呆愣的模样,让谢黎笑出声来,偏过头轻咳一声,觉得应该把话说清楚,抓着他的手,开诚布公的道:“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是姑母的孩子,也怀疑过你不是。”
只是因为先帝给谢昀和秦澜赐婚,她觉得能当上皇帝的人该是谨慎的。
谢昀是谢家长子,将来会继承谢家所有争执资源,他不会把侄女赐婚给冒牌货。
“我那时以为,我是舅舅部下的女儿,但又觉得以舅舅的性格,若真是养女,对我不会这般宠爱。长大一些就懒得想,反正我从小生活在谢家,一直将他当做亲生父亲。对你和二兄,我是真当兄长对待的。”
谁知道这大尾巴狼不安好心!谢黎哼了一声,继续说道:“如今我已经不拿你当兄长了。”她在感情上是个慢性子,喜欢细水长流的相濡以沫,而且,眼下有一大摊子事,哪有时间谈恋爱。
她还是给了一颗定心丸,看着谢昀的眼睛,认真说道:“有你这么个优秀男子杵在前面,我哪里还看的见别人。”
谢昀好似听到花开的声音,在这一刻,他终于认识到阿黎心里是有他的,这个女子是属于自己的。
他卸下面具,脸上洋溢出最真切的笑容,在少女额头落下虔诚一吻,轻声道:“我知道,我会等你。”只是别让我等太久,不然他会发疯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赏梅宴上被人设计后,每晚都会进入一个光怪淋漓的梦里。那梦让他很是压抑,铺天盖地的恶意如影随形,这种不受掌控的情绪让他几欲发狂,只有在阿黎身边能够得到片刻宁静。
收到阿黎的心意,谢昀连着好几晚都做了好梦,因着心情好,不仅容忍季皓风逸等人,就连陈厉没给出回应,他都没有动怒,只是让书砚把前线和北梁的动作如实告之。
他这头从容不迫,陈厉反而心乱如麻。零凌郡被吕放拿下,桂阳、长沙安静如鸡。南阳只剩宋家一枝独秀,更糟糕的是,他的好大儿陈昭竟已准备好龙袍,只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陈厉并不认为谢昀诓骗,他不得不承认,在落入圈套那一刻,这场仗其实结局已定。考虑了十来天,他终于低头,愿意以正式文书割让襄阳和南阳,前提是谢昀必须保证他的安全。
对个要求并不苛刻,谢黎等人商议后,把留守在南郡的宋玠招来,让他跟沈拾打配合,对付朱栖等地头蛇。
主薄的活儿直接甩给季皓,不是谁都能在授官前有这么好的锻炼机会。季皓不傻,一口答应。只是他从未做过这些,一经接手跟只没头苍蝇似的。
别看只是小小一主薄,却是衙门里的二把手,跟县尉平起平坐。何况这还是在没有县令县尉的情况下,算得上里里外外一把手。可怜季二忙的脚不沾地,仅仅三天就瘦了一大圈。
谢黎看他可怜,就把风逸和夏时拨给他。这二人有过在南郡接济百姓的经验,正好给季二打下手。
忙活了半个来月,一切事宜总算步入正轨。
十里亭外,秋风吹落一地黄叶,季二顶着俩黑眼圈和宋玠等人来给谢黎送行。
“宋二叔,季皓年轻不懂事,还请你多多照顾。”谢黎坐在马背上,伸手把面无表情的季二往宋介身边推了推。可怜的娃子被宋二叔坑的不轻,瞧瞧这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别不是傻了!
宋玠忍俊不禁道:“侄女放心,我待季贤侄跟待你宋表兄是一样的。”
谢黎……更担心了怎么办?
然而她能托付的唯有宋玠,只能干笑两声,打起亲情牌:“有段时间没见宋表兄,怪想念他的。我听说他退亲又定亲,这回定的可是心仪的小娘子?”
宋玠颔首:“是他母家的嫡亲表妹,两人青梅竹马长大,我瞧他见了表妹一副傻兮兮样子,应当挺满意吧。”
谢黎牙疼,表妹表哥什么的,为什么古人这么热衷亲上加亲?希望他俩的孩子是个健康正常的。
“是吗,呵呵,什么时候成亲?到时候别忘给我送张帖子,我好去给未来表嫂添妆。”
宋玠似笑非笑道:“婚期未定,你知道的,宋氏最近有些拮据。对方也是世家大族,咱们不好怠慢不是。”
谢黎……。
谢黎实在找不出话了,再说下去宋玠问她要粮怎么办?
谁知,宋狐狸没开口,戳她肺管子的竟是小伙伴。
季皓伸手想拉谢黎,被书砚拦在,只好挥了挥爪子,表示心中的不舍,不舍谢三手里的粮食。
他哭穷道:“谢三,你多给点吧,你看,百姓们各个瘦骨嶙峋,嗷嗷待哺,你这么心善,忍心看他们受苦受难?”
看看他的黑眼圈,熬夜看账本,算计怎么把一文钱掰成两文花,熬的人都虚了。靠,他季二郎何时过得这般拮据?
宋玠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连带着风逸夏时等人都偏过头去。
看看他们颤抖的肩膀,谢黎面无表情的道:“那些粮食是给你应急的,我计算过撑半个月不成问题。你与其在这儿卖惨,不如多想想怎么搞垮朱栖。”那才是大户。
季二翻了个白眼,把账算的明明白白。朱栖的就是妹夫的,四舍五入都是他妹妹的。全给送出去,他心疼阿!
沈拾轻咳一声,大气的表示那些民脂民膏留着膈应,不如送给更需要的人。
他解了毒,身上没了初见时的病气,就是还有些孱弱,这些都是小事,谢黎给他不少食疗方子,等下次再见,该养回来了。
季二呲牙,没好气的瞪了沈拾一眼,甜兮兮的看向谢黎。
谢某人铁石心肠,直接不理会,跟宋玠等人再次告别,轻轻一踢马腹,策马奔赴前线。
她跟谢昀此行兵分两路,因要带着陈厉,谢昀先她两日出发,离开前把书砚留下,说是有他在通信方便。
可在谢黎看来,那厮怎么看都没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