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处境,申屠伯跟宋珪半斤八两,前者有兵有马,但没钱养。种菜养猪搞农场,一年辛苦得来,连塞牙缝都不够。
后者出身氏族,嫡出旁支数千人,有钱有人脉,可惜没军队。身边围着一群豺狼虎豹,顶头还有个恶意谩骂的太守,要不文人爱惜羽毛,要不是宋氏一族低调,一心只当教书匠,他们早被生吞活剥了。
如今有大好机会,让双方各取所需,她谢黎也不是吃肉不给喝汤的周扒皮,多么好的合作人(主子)都错过,这人也不必留下了。
贺霖无话反驳,只是当谋士的普遍脸皮厚,他只笑笑就揭过此事,话头一转,问道:“谢郎想要招揽流民?”
“不是流民,是农闲的百姓。”她义正言辞的更正说法。
贺霖不置可否,能把治下百姓逼的不似流民胜似流民,也算一种本事。
“谢郎放心,咱们既然是合作人,只要是份内事,在下一定安排妥当。”
谢黎嘿嘿一笑,心想你答应就好。到了她的地盘上,这尺度大小还不是由她来定。今日过点界,明日过点界,日子一久想要脱身就不是他能说了算。除非申屠伯舍弃这位智囊,不然迟早落在自己手里。
她越想越激动,夜晚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跑到田宅密室找李昆。
李昆这倒霉催的,帮着送了一趟粮,受了些不重不轻的伤,好不容易养好,想跟老婆温存。兴致当头,就听到候三那煞风景的在外头哐哐敲门,说有客上门。
李昆心里恼怒,只当做没听到,李夫人面皮薄,推开丈夫无奈道:“去看看,万一真有紧急要事呢!”
“真有事还有何冲在,夫人,我们已经很久没有……。”
哐哐哐!
屋外那混子仍在喋喋不休:“昆哥,昆哥你吱个声啊!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嫂子,昆哥是不是旧伤复发了?”候三那个急啊,他就说昆哥不对劲,往日用完饭都会跟兄弟们畅谈人生,今晚怎么早早就钻屋里去了?
候三的声音像是佛陀念的清心咒,什么欲望都没了,李昆黑着脸开门,呵斥道:“闭嘴!你最好真有要事。”
候三瞅了眼欲求不满的昆哥,悟了!他欲哭无泪的道:“那什么,昆哥我不是故意的,是苏郎,是他找你有事。”
何冲躲在一旁看了出好戏,算好时间出来解围:“昆哥消消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三猴子向来如此,我以为你早就习惯了。”
李昆运了运气,轻暼了眼二人:“客人呢?”
“哦,在书房。”
候三瞅了眼从上到下,连头发丝都充斥着很不爽的坤哥,肩膀一跨,随即怒视何冲:“你故意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明明知道昆哥想跟嫂子,呜呜呜。”
何冲一把捂住候三的嘴,低声警告道:“你要是想让昆哥把脸丢到客人面前,你就嚷嚷。”
候三摔开何冲的手,气的要死:“姓何的,算你有种,你等着,别让我抓到把柄。”
把人气走,何冲笑倒在地上,笑的肩膀颤抖。
书房内,李昆一杯接着一杯用战术性喝茶来掩饰内心的尴尬。
谢黎敬他是条汉子,憨批和腹黑啊,是人间的毒瘤,圣人的踏脚石,不成圣就成狂。身边有一个,日子都能鸡飞狗跳,李昆两手抓,哦,还得再算个小六子,这三人组队,憨批值暴涨一百倍,要是能扔到前线给敌军加个降智buff就好了。
谢黎同情一番,说起正事:“今夜冒昧来访,是想请李兄给我介绍点人手。”
“我把候三送给苏郎如何?”李昆磨牙。
谢黎十动然拒,她要的能打能抗,适应力强的人,憨批这种生物,不提武力值,就说那张嘴,万一开口,没给敌军降智,反而把我军笑死怎么办?
李昆自觉说错话,拱手赔了个不是,凝眉问道:“敢问苏郎要他们去做什么?”
谢黎心想李昆迟早是她的人,干脆就把计划大致说了说:“名额有限,看在我与李兄投缘的份上,能让你掺一脚。”
李昆沉默良久,定定的看着身高只到他胸口的小郎君,摸了把额头的冷汗,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镇定发问:“如果投靠苏郎,我与我的兄弟能得到什么?”
“你可以改商从官,南郡各县任你挑选,你可以先从主薄做起,只要能力过硬,一县之令不是梦想。当你拥有人脉,有底气时,就不必窝在这座不见阳光的密室,你们可以置产安顿,你的儿子可以直接进入朝云书院入学,你的兄弟将来成亲生子,子嗣若有读书天赋,我可以推荐他们去朝云书院或者无涯书院。若没有天赋,也可以去谢家军历练。”
说到这里,谢黎顿了顿,拱手赔罪道:“有件事得向李兄告罪,在下姓谢名黎,是谢司马的三,子,先前有所隐瞒,还望恕罪。”
李昆张大嘴巴,一脸惊愕,他是想过苏郎恐有来头,但没想到来头这么大。等到不久后,得知小郎君是小娘子,他已经带着兄弟上贼船,成为谢扒皮手下的得力干将。再等到小娘子真正的身份曝光,李昆已然心如止水,就差捧着一杯热水加枸杞。
眼下一穷二白的他,有这种好事找上门,傻子才会错过,他寻思良久,想到一伙人,于是说道:“我有个同乡叫李大石,以前是干镖局的,后来被同行诬陷押黑镖,镖局被查封,就带着心腹回乡,一直给人做散工糊口。不过他人戒备心重,想要收拢不太容易,我跟他倒是合作过一两次,只是算不上熟稔。”
“无妨,你把他的住址告诉我就行,人才嘛,总归有些傲气的。”谢黎一语双关,反倒让李昆不好意思起来,按理,既然接受招揽,应当改口喊主子。可一刻钟前还当做晚辈照顾的小兄弟成了顶头上司,李昆觉得变化太快,他的缓缓。
怀揣着复杂心情把人送出密室,回到书房,何冲和候三一左一右坐着等他。
“我打算接受谢郎的招揽,你们呢?”他问得是你们,目光只落在何冲身上。
何冲啧了一声:“给的诱惑太大,换作我也舍不得拒绝。”既然不舍,那就应下。
“明天我去跟主子说,让他给咱们重新找个地方安顿,再把小六子他们带进来。主子缺人手,我看小六子身边就有几个很不错。”
他这声主子喊得丝滑如巧克力,半点不卡顿,把李昆和候三都噎住了。
李昆搓了把脸,是自个儿矫情了:“还是我去把,你明日一早把这件事通传下去,不必说的太详细,就说我认主了,愿意留下的留下,不愿意留下给钱好聚好散。”
谢黎这边搞定李昆得到一群跑腿,陶峰那边搞不定谢恒,挨了皇帝一顿臭骂,还是用八百里加急的那种。
陶峰在帐内越想越气,一脚踹在墙上:“你不是说那药毒性烈,姓谢的撑不过七天?这都过去十天了,他为什么还不死?”
窝在阴暗的身影压着嗓音道:“说不准已经死了。”
“证据呢,我要是的确切消息,别拿‘说不准’、‘或许’这种鬼话来糊弄。”
黑影冷笑:“陶统领的人都渗透不了谢家军,你要在下如何去查?”
“你不是他的……。”
“陶统领,还请慎言。”粗粝的声音打断陶峰将要出口的话。
陶峰自知失言,烦躁的来回踱步:“为免起疑,你我还是不要见面了,谢凌那小子虽不及谢昀聪颖,却也不是个蠢的,你好自为之。”
黑影面色一沉,正要说话,只听帐外传来传令兵的声音:“陶统领,董将军请您去主帐商议军事。”
主将大帐里气氛凝滞,主位空悬,左下首坐董启山,王福亮等几位与与谢家军交好的杂牌将军,陶峰进来,右手边的人起身行礼,他们隶属皇帝亲卫,自从跟着陶峰被派到前线,就跟谢家军结下死仇。
董启山军职与陶峰平级,谢家军暂由他代为发言:“陶统领,本将收到消息,昨日谢黄门押运粮草至营外,却被你的人拦截,敢问这是何为?”
“话可不能乱说,董将军若是没有确凿证据,就别怪本统领启奏陛下,告你一个诬陷之罪。”陶峰阴险一笑,想找证据,去黄泉路上找吧。
他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倒打一耙:“正好,本统领也听闻一事,据说谢黄门索要好处不成,扣押粮食坐地起价,这是不把前线将士的性命放在眼里啊!”
“放屁,谢黄门的父亲和弟弟都在前线……。”
“那又如何,父子相残,兄弟相争的戏码咱们见的还少吗?我可是听说身体残缺之人心都变态”,你如何肯定谢黄门从云间被打落凡尘没有心生怨恨?”
陶峰扫了眼黑脸的董启山,继续挑拨:“谢昀闭门养病,虽然还挂着黄门侍郎的官职,但朝堂上下都知道他这辈子就这样了。倒是一直默默无闻的谢二郎成了战功赫赫的小将,给他20年时间,只怕又是一位战场杀神。
呵,被弟弟比下去,还被未婚妻退婚,受到这种屈辱,难免会做出一些冲动事,本统领不忍他就此堕落,就想晾他些时日,给他一个改邪归正的机会。谁知道他气性那么大,竟然直接走人。”
董启山冷笑:“陶统领空口白牙就给人定罪,是否太武断了。不如把谢黄们叫进来正面对峙。陶统领总不会为了看戏,让将士们挨饿吧!”
陶峰想要独吞粮草,就得先把谢昀钉死在耻辱柱上。他很聪明,想利用舆论让谢家军生疑,把谢恒中毒之事甩锅。三人成虎,只要谢凌再出事,他就有法子让谢昀背上弑父杀弟的罪名。
至于他跟谢恒的矛盾,没有放在台面上的事,谁会相信。再不济还可以说他受了谢昀挑拨,一时冲动才会对付谢恒,如此一来便能除去三谢,完成陛下交托的任务。
算盘打的好,可惜陶峰不知道谢家有谢黎这bug。论对舆论的利用,还有谁比谢黎这个在现代待过的人更擅长呢!
譬如小时候跟人打群架,谢黎会先发制人,拉拢百姓作证,她生的好,年纪小,嘴巴又甜,很容易得到同理心,世家只要不想坏了名声,一般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虽然会搞事,却也能收拾烂摊子,久而久之,谢恒父子都学会这招既好用又便捷的手段。
在陶峰刚起念头之际,谢昀早已经唱出一曲艰难求生版的押韵之路。这是要告诉众人,不是他速度慢,而是路上的妖魔鬼怪太多。
有书砚帮着宣扬,陶峰跟皇帝被泼了一盆黑狗血,在普通兵卒心里的威信直线下降。
陶峰的心腹收到消息,急着向主子汇报,结果被拦在大帐外,他伸手推开亲兵,恶狠狠的骂道:“我有紧急要事禀报,都让开!”
俩兵卒瞥了眼面生的人,大司马曾有令,商讨军情时,只要不是斥候,一律拦下。
两把寒光烁烁的尖刀对准来人,那人急的汗如雨下,却不敢再靠近。谢家军的人脑子向来一根筋,要是敢嚷嚷,对方真能戳死他。
在外等了一个多时辰,双方不欢而散,陶峰走出来,心腹赶紧把人拉到一旁,小声说了外面的事。
“统领,不好了,属下听说外头都在传陛下想要弄死谢司马,不惜跟后汉合作……。”
“混账!这种事你怎么不早来禀报?”陶峰一脚踹去,直接把人踢飞三丈远。
心腹趴在地上,不敢叫痛,咽下喉间的腥甜,小心翼翼的说道:“统领明察,属下也不知这事是怎么传出的,仿佛一夜间就闹的满城尽知。那些杂牌军本就是墙头草……。”您跟陛下算计谢司马,拿他们做伐子,只怕会让他们心生不满。
心腹话没未说全,但眼神明明白白表达了这层意思。
陶峰烦的不行,陛下承诺,谢恒一死,就扶持他为大司马。谢家军是谢恒的嫡系,他就不做妄想了,到时肯定要死一大批人。所以他才会费尽心思收揽那些杂牌军,可他们要是改投他人,自己成了光杆司令,那就真成笑柄了。
算计了一大圈,最后居然要求着谢昀为他澄清清白。陶峰几乎要崩溃,对父子莫非是狐仙修炼成精,怎么会那么难缠?
“统领!”心腹急着催促,您老快做决定呀,再拖延下去,明日还不知会传成什么样。
陶峰把牙齿咬的咯吱作响,双拳捏紧松,如此反复数次,方才压下想要杀人的冲动,闭了闭眼道:“知道了,老子这就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