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茶水泼来,好在谢黎早有准备,闪避及时,只湿了一角裙边。
“奴婢知错,三娘子饶了奴婢这次,奴婢知错。”宫女哭泣的声音引来逛园子的小娘子们。
谢黎心中吐槽,又是泼茶,一点都没创意。她居高临下看着对方,好以整暇拂了拂袖:“你把滚烫的茶水泼在我身上,我一句话没说,你倒是先委屈起来。”
一脚将人踹倒,收起笑意,冷下脸质问:“你是哪个女官手下的?我南齐的皇宫怎么会有你这种毛手毛脚的下人?
今日能泼我一身茶水,明日就敢把毒下到陛下和太后的茶水里。我知道了,你定是敌国派来的细作?想要……。”
“谢三娘子!”
谢黎看清敢打断她说话的人,笑着挑眉:“原来是楚姑姑,来的可真巧。”
楚岚是孙瑞身边的女官,替他打理生活琐事,仗着是皇帝的信任连后宫女人都不放在眼里。她负责的事有一部分与皇后的职权重合,所以她是最不愿意看到立后的。
且她今年才双十年华,长的标致,跟皇帝朝夕相处,早已存了攀高枝的心思,最听不得人叫她姑姑。
楚岚抽了抽脸皮,知道眼前这人不是任由打骂的小宫女,只能忍气吞声当做没听到嘲讽,屈膝行礼:“这丫头是新来的,奴婢好心想叫她出来长见识,没想到会冒犯谢三娘子,是奴婢管教不严,回去定当严惩。”
谢黎笑笑,在她心里这两人已经死人,她不跟死人计较,好心情的道:“好,今日就给姑姑面子,带回去调教好了再放出来,免得将来碰到陛下也这么直愣愣扑过来,让人看见还以为上梁不正下梁歪。”
楚岚心中一跳,觑了眼谢黎,不清楚对方只是无意一说,还是知道她对陛下的心思。
捏了捏拳头,想到陛下的吩咐,垂眸遮掩住冷意,恭敬道:“奴婢伺候三娘子更衣。”
“那便劳驾姑姑了。”
此时天边只剩最后一抹光亮,宫中已到上灯时间。楚岚仗着谢黎不熟悉皇宫,专把人往偏僻的小道上引。
白煜左右打量:“这里是昭明宫没修完的荒地?真荒凉,适合杀人埋尸。”
谢黎勾唇笑道:“你说得不错。”
“三娘子说什么?”
“我说楚姑姑想把我带去哪里?”
楚岚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伸手推搡谢黎:“三娘子很快就知道了。”
二人来到一座庭院前停下,四周全是半人高的草丛,隐约可见白森森的不知是人是兽的骸骨。
谢黎似笑非笑:“楚姑姑管这儿叫更衣室?”
楚岚推开院门,强势道:“是不是三娘子进去一看便知。”
谢黎笑笑,抬脚跨入,脚还未落地,就听身后的院门,砰的一声关上落锁。
楚岚狞笑了笑,呸了一声:“谢司马的掌上明珠还不是要孤零零死在荒地。”
这地方阴森森的,比荒地更恐怖,她低头暼到一截白骨,全身汗毛竖起,忙不迭离开,才跑出十几步,就被一支不知从哪儿射来的冷箭穿透胸膛。
楚岚瞳孔一缩,想问无法质问皇帝为何要杀她,可惜再也无法质问,死不瞑目的倒在草丛,不知多久才会被人发现。
这所院子荒凉归荒凉,倒还算干净,谢黎边走边打量,不知是给下马威还是怎么的,路上总会出现几具鲜血淋漓的兽尸。
她嗤笑一声,一脚踢开,连人都杀过不少,她谢某人还会怕这些?狗皇帝未免太小看她。
谢黎走在路上,心里沉甸甸的,忽然问道:“白煜,你说我是不是曾经走过这条路?”
“能穿越已经是天选之子,你还想再重生,做梦呢!你也别试探,我可以直言告诉你,世界没有重启,你不是重生。”
“嗯,我知道了。”
走了一刻钟,路终于变得亮堂。每隔五步就有一盏风灯,谢黎借着灯光打量,还有闲心点评:“有山有水有井,是个杀人灭口的好地方,陛下觉得呢?”
一名青年从旁走出来,他就是南国皇帝孙瑞。二十来岁,身穿常服,样貌还算端方,只可惜被那阴鸷的神态损坏了七七八八。
“你倒是镇定?”孙瑞打量谢黎。
“陛下以为我会如何?瑟瑟发抖?跪下求饶?那还真是对不住,让你失望了。”
跟在皇帝身边的内侍偷觑眼陛下的黑脸,呵斥道:“大胆,见到陛下还不行礼?你谢家果然有造反之心。”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谢氏如何有百官有百姓有后世点评,不是你想诬陷就能诬陷的。”谢黎淡淡道:“反倒是陛下,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把我这弱女子骗来此地,不知有何贵干?”
皇帝最厌恶这种淡然模样,谢恒如此,谢昀如此,连谢黎这女人都瞧不起他,好似无论怎么做,都无法越过谢氏这座高山。凭什么,明明他才是一国之君,他才是南齐的神。
“既然来了,就别走,给朕好好教训她?”
谢黎收起笑容,扫了眼突然出现在的黑衣死士:“敢问陛下,不知臣女犯了何罪?”
“你谢氏犯下的大罪罄竹难书,还需朕一一复述?”
“既如此,陛下为何不召我父亲回来,由廷尉审理?”不等孙瑞说话,谢黎快速道:“因为你是个妒贤嫉能的懦夫,恨我父兄,心里却清楚没有他们,你连皇位都坐不稳。你也只会挑软柿子捏,欺负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皇帝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梗起,手死死攥着骨节泛白。内侍低下头,恨不得自个儿是聋子哑巴,什么都没看见听见。
“放肆!你放肆!谢恒是臣是奴,为朕鞠躬尽瘁是本分。”皇帝怒吼!
谢黎反唇相讥:“陛下还是一国之君呢,南齐百姓皆是你子民,守护他们更乃天经地义,怎么没见你御驾亲征?”
“眼热军权,又舍不得安逸日子,比起先皇你实在差太远了。”
先帝背主虽然名声极差,但他的皇位是一刀一枪凭实力打下来的。大小伤不知受过多少,谢黎即便鄙夷也只是鄙夷其人品不堪。
但孙瑞算什么东西,天下还没统一,就想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皇帝气的双目赤红,原本只想教训谢黎以解心头之恨,眼下真起了杀意,暴怒道:“还愣着做什么,杀了这贱人,朕要将她五马分尸。”
“我就没见过比你更贱更渣的人。”谢黎冷着脸,看向围拢上来的死士好似在看死人。
“你们来的正好,省得姑奶奶费心去找。”
皇帝直觉不对,可他千算万算也没料到谢黎就是闯入死士营,将他多年心血毁于一旦的贼子。
谢黎踹开偷袭的人,顺手夺去他的刀,摆弄几下,虽然没有剑那么顺手,好歹是件兵器不是。
皇帝骤然发现,握着刀的谢黎整个人气势都变了,有种惊心动魄的恐惧袭上心头。这种感觉比面对谢恒更要来的可怖。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谢黎只是个女子?
然而就是这么个被轻视女子,转眼间就杀了四名死士。
血色在眼前绽放,孙瑞脑中一片空白,他清楚明白此时不走谢黎真会杀他,但脚好似被钉在地上,半分动弹不得。
“陛下,陛下快走!救驾!救驾!”内侍哭爹喊娘,双腿软的打摆子。眼睁睁看着谢黎好像杀神莅临,把仅剩的死士杀得一干二净。她转过身,冲二人微微一笑。
内侍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谢黎会杀皇帝吗?自然不会。南齐一旦无主,朝堂上的势力就会重新洗牌,这种时候难保有人串联敌国把谢恒拦截在外。她自信能护住家人,却无法十二个时辰跟在身边,所以还是让他先占着位置吧。
只是憋着一口气不出不行,她一步一步走来,把皇帝踢进水里,这水池约有一人深,掉进去水瞬间就没到人的脖颈。
孙瑞在水中挣扎,好不容易浮出水面,又被一把按进湖里,等到他几乎要窒息,那人才放手,然后再把他按入水中……。
夜晚,湖边,少女坐在池边以手托腮,就这么笑盈盈的将一国之君的脑袋按进水里。在白煜眼中,那笑容活像变态,它不着痕迹后退一步。
同情的看了眼被折腾的皇帝,心道千万别得罪女人,特别是像谢黎这种武力值爆表的女人。
一连灌了好几口脏水,皇帝的脸色黑青中带了一抹不自在的绯红,鼻涕眼泪都飙出来。
内侍跪在地上咚咚咚磕头,额头很快就磕出血。
“谢三娘子,陛下好歹是一国之君,求您放过他吧。如今谢司马出征在外,陛下若有个三长两短,对他对您对谢司马都没有好处。”
谢恒手握兵权,想他去死的人不知凡几。先皇为何还要托孤?是想利用谢恒制约世家豪族,而世家也想利用谢恒打压皇权。南齐就是在这种诡异的三方制衡下维持稳定。
皇帝一死,平衡打破,首当其冲的便是没什么背景,却手握重拳的谢恒。除非选择造反,否则等待他的只会是家破人亡。
然而造反有这么容易?江南本就是氏族的大本营,稳扎稳打都不一定能对付得了整个官僚集团,何况是仓促而行。
“你倒是比他看得明白。”谢黎有些惊讶,狗皇帝身边竟然还有明白人?
内侍深深低下头,在心底叹息,陛下出生时,先皇跟前已有八位皇子,根本不知有九皇子其人。
行宫多是宫女内侍,能受到的教育还不如普通官家的郎君。若非二皇子作死,前面八位皇子全死光了,皇位也轮不上陛下。
这就好比常年被打压突然一夜掌权,想要证明自己不比他人差。然而眼界、心胸跟却跟不上野心。
内侍在心里苦笑,他是先皇留给陛下的心腹,只可惜陛下介怀当年之事,不肯用他,反而提拔只会阿谀奉承的魏延。今日带他前来,只怕存了灭口的心事,罢了罢了,他无愧天地,无愧先帝嘱托。
“贱人,你怎么敢?朕是一国之君。”
“你算什么一国之君?”谢黎讥诮:“文不成武不就,心胸狭窄,还见不得比你厉害的人。自打登基到现在你打压了多少有才之士?我大兄不就是你暗示杨墨白给推进寒潭的。”
“你胡说,这关朕何事?”皇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矢口否认。
“哼,我也懒得一一举例。你当大臣们不知道,嗤,他们乐得看你亲自动手,让天下寒门对你失望,好让朝堂变成世家的东西。
你这蠢才,先贤们好不容易才让从九品中正制和科举制并行,一切都被你毁了。你除了造园子享乐,还为南齐为百姓做过什么?”
“那是谢恒老贼不放权。”孙瑞嘶吼道。
“放屁!三位托孤重臣只有我父亲常年在外,且他是武将,跟文臣关系不睦,你真要有那本事,就该全力推行科举制,收揽寒门对付世家。
我虽然讨厌方御史迂腐,但他有句话没说错,‘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你坐着我父亲打下的江山,吃着百姓供奉的食物,还嫌弃别人夺你的权,你知道这叫什么,这叫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老鼠有皮有体,你连礼仪廉耻都没有,还不如快点死了。”
谢黎气的把他按进水里,这次时间特别长,眼睁睁看着皇帝窒息到翻白眼。
大概是知道谢黎真有杀他之心,生死存亡间奋力挣扎,还真的让他挣脱开,孙瑞倒在水中,喘着粗气道:“谢黎,你不是想当皇后?你杀朕,是要殉葬的。”
“谁他妈要嫁给你这废物点心?”谢黎把将人从水里提起,明明比皇帝矮两个头,捏着一个大男人却像提着一只鸡崽那么简单。
“你把话说清楚,不然我现在就弄死你。”
孙瑞被掐地直翻白眼,虚弱的道:“父皇,曾留下遗诏,要朕立你为后,若朕死,皇后殉葬。”
谢黎暴怒,皮笑肉不笑的道:“那我就先杀了你,再看看谁敢逼我殉葬?”
皇帝见她真起杀心,吓得冷汗直冒:“你冷静点,你放了朕,朕不动你。”
“真有遗诏?”谢黎转头看向内侍:“你是先帝身边的老人,有遗诏不可能不知。”
内侍叹这一生,点点头:“确实有,那时先皇已病得起不了身。是老奴起草,陛下用印,这事起居录里就有记载。”
谢黎松开手,孙瑞捂住脖子大口大口的呼吸。
“陛下想娶我?”
皇帝使劲摇头,从死亡线上捡回一条命,他再也不敢招惹谢黎这疯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