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州乱了。”田金宝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在房中踱步:“我们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曹醇不急不缓,刘风会已死,河州的事情死无对证,他们不需要再做什么。
“现在应该担心的是内阁。”曹醇笑道:“杨一清青瓜蛋不懂事,河州官场被他搅的一团糟,内阁不可能做事不管。”
“咱家和你说的是一回事?”田金宝满脸怀疑。
“还能有两回事?”曹醇笑的意味深长:“现在该管的难道不是边境上的俺答人?”
“你的意思?”田金宝骤然想起俺答汗之孙归降被压住的捷报。
“我的意思很明白。”曹醇笑道:“事情要一件一件做,管太多得不偿失,况且事情又不是破在眉间,何必逼自己那么紧。”
闻言田金宝冷静了下来,他按照曹醇的思路去想事情,似乎也对。
“我的人暂时停在河州,俺答汗之孙归降一事咱家认为还需“核实”。”曹醇指的是东厂档头吴辉:“什么时候能“核实”好,就要看真正的‘东风’何时来。”
田金宝与曹醇相视一笑,其中意味尽在不言之中。
...
黄洛灵只身一人来京都,身无长物,自然而然的赖在了何乔倚家,这可把何乔倚愁的,整日唉声叹气不停。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何乔倚边叹气边蹲在地上刷碗。
这位姑奶奶长了张好嘴,把他娘哄得眉开眼笑,就差认干女儿。
“叹什么气。”江半夏同样蹲在地上,只不过她手里杵的是笤帚。
“我还能叹什么气。”何乔倚幽怨的看向江半夏:“您又不是看不见,那小妮子嘴皮一翻,我在这个家就没了地位。”
“难为你了。”江半夏憋了半天憋出句难为你了,何乔倚闻言恨不得两只眼睛都翻上天。
好在他们白日要去北镇抚司应卯上衙,在家呆的日子并不多,所以日子还算能过去。
“我知道,我任性来京都给你们添了麻烦。”黄洛灵拦住江半夏:“但我也不是个废人。”
“明天我会出去找活干,绝不会白吃白住。”这些话是她深思熟虑后才说出口的。
江半夏诧异道:“你要找什么活?”
女人能干的活少之又少,即使找到了薪资也不会太高。
“我不知道。”黄洛灵摇头,眼里全是迷茫,刚开始来京都的兴奋被日常生活中的束缚渐渐磨平。
这里就和当初江半夏说的一样,并不适合她,京都是压抑的,这里的女人一板一眼,男人道貌岸然。
生性奔放追求自由的黄洛灵没有办法忍受这样日复一日枯燥无味的生活。
“京都这么大,总能找到适合我的活计。”黄洛灵握紧双拳,眼里迸发出光亮。
江半夏对此不置可否,她嘱咐黄洛灵要是遇到不能解决的事情一定要说出来,她和何乔倚能帮的一定会帮。
毕竟,这世道对女人来说还是太难。
...
眨眼间六月悄然结束,江南急递,端午汛降雨不停水位暴涨,各处山水暴注,苕溪、钱塘江、曹娥江、甬江等江同时暴涨,堤坝田庐危在旦夕。
河流沿岸百姓纷纷有人出人,有力出力。
大雨倾盆,天幕被雷电撕扯出一道惨白的裂痕,白惨惨的雨幕铺天盖地浇向大地,庆文二十年的这场暴雨史书罕见。
各个堤坝、堰口,沿岸军民百姓,不分昼夜的扛着沙包去堵。
“之樊兄!不行,你快回去!”衣服系在腰间的壮汉拦住冲进雨幕的陆蕴:“江水汹涌!会吃人!”
大雨浇在陆蕴的身上,四周轰隆隆的涛声伴着暴雨雷鸣,陆蕴听不清楚那人在说什么。
他大张着嘴吼道:“什么!”
“你不能下江!”壮汉同样吼道:“不能下江!”
连续喊了四五声,陆蕴才听清楚,他坚决摇头,沿岸军民没日没夜的抗洪,他吃朝廷的粮,这个时候再不站出来,枉顾读书人的气节!
“之樊兄!一起!”国子监一同南下清查黄册的学生冲进暴雨,他们又是肩扛又是手抬,一袋袋沙包被抛下江流。
沙包入江犹如泥沙入海,没泛起一丁点浪花。
岌岌可危的堤坝、堰口前军人拴着绳子,一个挨着一个形成人墙,他们手拿钢杵、竹棍插进沙包下扛住洪水的冲击。
后面抬沙包的百姓接力垒着沙包。
眼看着有人脱力被江洪卷走,陆蕴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大雨就灌进他嘴里。
泪水、汗水、雨水,两岸百姓绝望的神情随着六月末的一场暴雨滚滚而去。
“郑大人!”传令的小兵冲上堤坝,大张着嘴:“不...不好了!其他几条河决堤了!”
大雨灌进小兵的嘴里,声音模糊不清,但郑仰谷还是听到了。
浙江巡抚郑仰谷面色铁青,早在四月的时候他上书请求户部拨款修缮堤坝。
户部不应,后来拖到六月初才拿出点银子对付,这样修缮而成的堤坝能挡住来势汹汹的洪水吗!
“大人堵不住了,现下怎么办!”
郑仰谷望着不断暴涨的江水,不忍的闭上了眼:“尽人事,听天命,否则怎么交代...”
暴涨的江水眨眼间吞噬了数条人命,交代,这就是交代。
拿人命去堵,堵的住是交代,堵不住也是交代。
八百里加急顺运河昼夜不停,四天后江南暴雨堤坝决口的消息飞入京都。
浙江巡抚郑仰谷的奏疏上斑斑点点带着干透的水迹,奏疏中所描绘的滔天大雨透过这几块水迹涌入司礼监。
曹博捏着奏疏左右踱步,事情已经到了最坏的地步。
“干爹!”闻讯而来的曹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干爹您可要救救儿子!”
原本已经有了转机,银子要到了,修缮的款项也拨下去了,按理说今年理应平安度过汛期。
结果...最后竟是天灾!
“堤毁田淹,两岸百姓死伤无数,老天爷要收了你。”曹博叹气:“咱家可堵不住那洪水。”
曹醇绝望的趴伏在地,他从上到下都是木然的。
“不过,万岁还没开口,你还有机会。”
曹博摩挲着手中的奏疏,浑浊的双眼露出精光:“人命向来不值钱,死一人悲矣,死万人、百万人其实就只是个数字,万岁想要的只要我们能给的起......”
后面的话曹博没有说完,但其中意味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