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衙门的会客厅左右两排摆上了案子，看样子不像是请人做客倒像是要谈公事。
东、西两厂的档头看了眼河州知州胡叶实，胡叶实立马额上生汗，他叫来小厮呵斥道：“怎么回事！”
小厮颇为委屈：“老爷，是刘公公的意思。”
一听是刘风会的意思，胡叶实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赔笑着脸先请东、西两厂的档头坐下。
先来的刘风会和杨一清等在花厅，小厮去请时，这两个人已经熟悉了，便相携至会客厅。
坐次理应按官阶排，但在场的人并不能单按官阶排，有些人的存在很特殊。
于是胡叶实纠结的将主座空下，他坐在左手边第二个位置，将第一个位置让给刘公公。
东、西两厂的档头默契的落座右手边。
“杨大人，请。”刘风全笑着请杨一清坐主位。
杨一清哪里敢坐主位，他硬着头皮婉拒，但底下的官员纷纷附和刘风会。
“杨大人替万岁巡茶，理因坐主座。”胡叶实紧跟着恭维：“杨大人，就不要客气了。”
杨一清没办法拒绝，他只得坐上主座，这个位置很奇特，两侧的人都能看到他的一举一动，但他却不能仔细的看到这些人表情。
下面站的人一多，杨一清就紧张。
谢绯和陆荇没有表明身份，他们只能站在后面给吴档头充面子，当然吴档头并不想要这两人充面子，因为看上太弱，和东厂孔武有力的番子们比起来差远了。
“早知道是这样，我说死都要给杨大人当随从。”陆荇用余光打量着他两侧的番子，先从身高上来说这些番子就要比他和谢绯高出半个头，再从体型上来说，他们俩被比的像豆芽菜。
他们的尊严完全被打击了。
“少说两句。”谢绯用眼神指了指更矮的江半夏，意思是小表弟都不自卑，我们赶上去自卑算什么，长肌肉和长脑子是两码事。
刘风全率先站了起来，他那张女人般的脸十分醒目，不过更醒目的是他下巴上那一小撮稀疏的胡须。
“他不是太监吗?怎么还有胡子？”陆荇没见过世面的小声同谢绯咬耳朵。
“刘公公应该是自阉。”谢绯道：“听说成年以后的自阉的太监会长胡子。”
大部分自小阉割的太监都是面白无须，但也有那么一小部分是成年后为求富贵自阉进宫，这些太监就会长胡须。
刘风会就是个自阉出身的，按照太监们的鄙视链，他这种成年自阉的人是鄙视链的最底层，别人都是身不由己被阉进宫，而刘风全这种是放着好日子不过进宫走捷径，会被其他太监唾弃甚至磋磨。
宫里的太监抱团取暖，自小长在宫里的太监是一波，自阉进宫的又是一波，通常情况下自阉进宫的太监只能作些粗活，有的人甚至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
不过也有意外，司礼监里出了个卢堂，御马监里就出了个刘风全。
这样的人才是可怕的，他们不光有运气还有实力。
陆荇张口胡说：“这种是没阉干净吧？”
谢绯掐了一把陆荇示意他赶紧闭嘴，这会儿他们在下面交头接耳不要太明显了。
“今日诸位能聚在这里，实在是缘分。”刘风会说了几句场面话，后面他提到了杨一清西北巡茶，全是恭维的话。
茶马司的几个人官员听了刘风会的话立马就懂了意思，这是刘公公在给他们找台阶。
几个人你来我往，说的杨一清脑袋发懵，初出茅庐的杨一清面对的都是些浸淫官场三四年以上的老油头，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个场面。
上面说的热火朝天，下面的人赔笑，这时门外溜进一番子，那番子径直走到吴辉身后耳语了一番。
吴辉的脸瞬间变了色，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却让在座的官员们心惊肉跳。
热闹寒暄的声音，突然停住了。
所有人都在瞧那两个档头的反应。
“胡大人。”吴辉开口了：“衙门门口有人击鼓鸣冤。”
胡叶实拿着帕子擦汗，心里不停的在骂娘，这群刁民，早不闹事晚不闹事，偏偏赶在个时候闹事！
“下官，下官这就差人将那群刁民赶走。”胡叶实忙唤衙役。
吴辉打断道：“慢着，胡大人，案情重要。”
“这...”胡叶实六神无主，他不知道这位东厂的档头到底要干什么，于是胡叶实求救般的看向刘公公，希望他能说两句。
刘风会也不知道吴辉要干什么，他和西厂的方档头交换了眼神，方档头的意思是先听那吴辉怎么说。
于是刘风会也沉默了。
“升堂吧。”吴辉将手中的杯子重重放下。
*
州府衙门，大门。
“你们这些刁民不知好歹！”衙役举着水火棍将一群穿披麻戴孝的女人推倒。
一时间哭声震天，几乎要将衙门掀翻了天。
旁边围观的百姓纷纷指指点点。
州府衙门前申冤的是李季四的妻妾，细数下来足有数十人，他的死对于整个李家来说是巨大的打击，从财产的分配再到这一大群妻妾的去留，没人能做的了主。
那些当差的衙役不可能真的对女人动手，他们先是恐吓后又呵斥，这样的手段，对这些走投无路的女人毫无用处。
胡叶实身边的门子三步并两步的跑到门前，他与衙役们耳语了几句，衙役们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挪了位置让这些女人进来。
会客厅里刘公公听见外面哭声震天，于是道：“走吧，咱家也想看看是什么案子。”
河州州府衙门有些地小，堂下摆不了那么多椅子，一些官阶低的小官只能站在两侧，江半夏跟着挤在番子们中间，她四处探看着。
“小表弟。”谢绯从旁边挤过来：“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吴辉挑的事，谢绯以为江半夏同那东厂的档头是一伙的，应该知道现下唱的是哪一出。
江半夏摇头，她也满头雾水。
原先以为今日只是几方互探深浅，没想到竟有这一出，完全超乎意料，她示意谢绯稍安勿躁，先看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