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一过,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布谷鸟成天叫着“快黄快割”。
“这秧苗看着比往年要壮实许多。”许家阿爷这日看着田的秧苗说。
许酒看着游来游去的鱼:“是啊,这鱼也长大了不少。”
“我昨天去麦地里看了,明儿麦子就能收了,这田就交给你管了,我得割麦去,听说挨着山的地里发现了野猪的痕迹,可得抓紧时间收了。”许家阿爷回家路上说道。
许酒皱了皱眉:“请人吧,这天也热起来了。”
南河镇到了割麦的时节,会有专门的割麦人过来找活,一亩地五十文钱,只管割不管运,手快的割麦人一天能割一亩半。
许家阿爷摆摆手:“就三亩麦地,哪里用得着请人,我跟你阿爹两天就割完了。”
“我也去吧,我速度快。”许酒没再劝,许家阿爷是铁了心不请人了。
许家阿爷一瞪:“哪里用得着你,麦芒扎人的很,你小姑娘家家的,皮肤嫩,哪能去割麦?以前家里十几亩麦子,我跟你阿爹两个人也能割完呢。”
许酒劝不动,只能乖乖听话。
晚上吃过饭,许家阿爷便搬出磨刀石,仔细的磨了家里的镰刀。
第二日天还未亮,父子俩就拿着镰刀出了门,柳氏也起了,在灶房做早饭,许酒趁着这功夫,去田间转悠。
为了抢收,早饭许家阿爷和许常明是不回来吃的,许酒给送到地里。
许家的除了种药材那八亩山地,另外四亩挨着的,一亩种了花生,另外三亩是金黄的麦田。
小麦麦芒很长,颗粒饱满,许家阿爷割麦割的满头大汗,但脸上全是丰收的喜悦:“今年这麦子长得好,估摸着要比昨年收成好些。”
去年小麦一亩有三石的收成,已经很不错了,交税用的银子抵,到现在麦子都还没吃完。
“阿爷,阿爹,吃饭了。”许酒在麦地边沿的大树下摆放早饭,葱油饼和瘦肉粥,还带了加了盐和糖的凉白开。
麦地离水源有些距离,父子俩也顾不上讲究了,在身上擦了擦手,便捧起凉白开猛喝了几口,解了渴才拿起饼子吃了起来,偶尔喝一口粥。
这会儿太阳还不晒,但父子俩已经满脸通红,许酒关切道:“阿爷阿爹,您们割麦的时候悠着点啊,回头累坏了。”
许家阿爷摆摆手:“知道知道,这脸是麦芒弄的,回头洗洗脸就好了。”
许常明也跟着说:“放心吧,我们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不会逞强的。”
吃过饭许家阿爷便催促许酒:“待会儿日头毒,你早些回去,出门把草帽戴上。”
许酒点点头,许家阿爷和许常明便又开始割麦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环顾四周,每片麦田都是这样的姿势。
“阿酒,看阿爹逮着了只兔子。”许常明突然兴奋地叫许酒,手中提着一只不断挣扎的灰兔子。
许家阿爷瞅了眼,乐了:“哟,你可是捅了兔子窝了,那还是有几只小的的。”
农家人没有见着肉还要放它们走的道理,许家阿爷都给抓了起来:“这阿遥身上的担子又重了。”
许知遥养的兔子又有三只有崽了,眼瞅着兔子就要多起来,没想到竟然又逮了一窝,好在种的苜蓿草已经长起来了。
许酒提着一篮子兔子回了家,放下东西又去了田里,早上往田里放水,这会儿应该差不多够了,再多鱼就要跑了。
忙完田里的事,许酒也没歇着,去后院牵了牛,架了车,又去库房拿了两根绳子,准备去往回运麦子。
“等等,阿奶跟你一起去。”许家阿奶拿着草帽出来,递给许酒一顶,自己戴了一顶。
许酒架着车到了麦地,许家阿爷和许常明又割了许多,看见许家阿奶和许酒来,满脸的不赞同。
“没事,我活动活动。”许家阿奶乐呵呵的看着麦穗。
大路离麦地有些距离,许酒和许家阿奶跑了许多趟,才装够了一车,用绳子固定好,许酒便牵着牛往家走。
许家阿奶留在地里,等许酒再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小尾巴许知遥,许知遥提着小篮子,学着别家孩子捡麦穗。
许家阿奶递给许酒和许知遥一人一大把桑葚:“快尝尝,我刚摘的,甜着呢。”
许家阿爷和许常明也坐在一旁歇息,手里都捧着桑葚在吃。
桑葚很甜,许知遥的手和嘴唇都变成了紫色,许酒没管他,吃完继续搬运。
离了麦地之后,许酒的牛车走的很慢,前面有人背着一背篓麦子,吃力的走着。
麦子堆得很高,背篓也很大,严严实实挡住了前方的人,只看得见前方人的小腿。
裤管满是补丁,针脚很宽,看着空空荡荡的,每一步都很吃力,缓慢的移动着。
走着走着,前方的人太突然毫无预兆的摔倒,背篓严严实实的压在人身上,背篓里的麦子甩出去老远。
许酒等了一会儿,前面的人也没爬起来,许酒叹了口气,把牛车赶到路边,才走到摔倒的人身边。
“小五,可能听得见我说话?”许酒在一侧蹲下问。
许小五听见声音,转了转头,愣愣的看着许酒。
许酒见人意识清醒,便移开了背篓:“感觉哪里痛?”
许小五摇摇头,缓缓坐了起来,许酒检查了一下,骨头没有问题,只是膝盖和手肘擦伤了。
只是检查的时候,看见许小五胳膊上和腿上都是藤条鞭打留下的痕迹,新的旧的,密密麻麻。
扶着许小五站起来去了路边树下,许小五一直没开口,也没呼痛,满脸麻木。
割麦常常有人割到手,砍到腿的,许酒身上带着伤药,正要给许小五上药时,许小五拦下了许酒,说了第一句话:“村里人说你的药很好,别浪费在我身上。”
许酒没理许小五的话,把止血的药粉倒在伤口处,许小五也只是皱了皱眉,没发出半点声音,许酒不知怎的,觉得心里堵得慌。
一言不发的把剩下的药塞进许小五怀里,又把麦子装好,便要赶着牛车离开,许小五却抓住了许酒的手,小心翼翼道:“你别生气。”
许酒看着许小五瘦脱相的脸,头发枯黄,大大的眼睛里满是自己的身影,许酒看到自己面无表情的样子,一愣。
反手触到许小五的手腕,十岁小姑娘的身体,破败的跟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
“我没生气,我先走了,你要是难受,晚些时候便在这里等我。”许酒安抚的笑了笑,若无其事的收回手。
许家阿爷和许常明的速度快,许酒速度更快,还没到午时,许家父子割好捆好的麦子便都被许酒运回了家,摆在院子里晒。
中午饭父子俩回家吃的,柳氏炖了猪蹄加干豇豆,红烧了鱼,鸡蛋炒韭菜,凉拌的折耳根,箜饭里加了腊肠丁和笋丁,锅巴香脆可口,加点米汤泡着吃,更是一绝。
吃过饭休息了一个时辰,许家父子便又顶着太阳出了门。
第二天到午时,许家的三亩麦子都收割了回来,摆在了院子里。
暴晒之后,用辘轴碾了,麦粒晒干,夏收才算完。
小麦收了,地里也不能空着,犁了地,抓紧时间种上苞谷。
许酒每天往返麦地和家,送水送饭,这期间,遇见过许小五几次,她都沉默地路过许酒,每次都背着那个大大的背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