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兄:
来信收到了。整篇都好,只颔联似用典僵了一些,我也不懂诗,只发一家之言。我在这里不大高兴的原因,首在周围太多言语无味的人,或油腔,或滑调,使我无聊。战鼓令人振奋,我也远远打过一火炮,听说炸翻了四匹马,不过我以为我那一炮是差点炸到了突厥的王庭,叫那可汗险些死了。你须得信我,只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然我何以炸翻了驷马。玩笑话。
这里的风剑雪戟让人欣赏,我竟想起了王昌龄的诗来: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古人曰:百闻不如一见。吾知起虚言也。这里不坏,只因无人能言,所以在信里极而言之,多吐苦水。盼你勿忧。并问,家中赏赐仆人、丫鬟的钱都还够吗?
现在长安应起了冬风来,多添衣物,我以为貂皮的要暖些,知你难眠,待睡时便攥右拳,口念:“齐天大圣,”,便诸魔退散,永夜长安。
德盈年元日”
林黛玉看了这信,掩上,放在盒子里,那边的王熙凤领着周南去见贾母,她对周南道:“这是太婆婆,快见礼。”
贾母戴着眼睛看了,说道:“这是谁家的闺女?模样竟比你俊些。”
凤姐笑着跪下,说道:“她是吴王妃的义妹呢。”
“哦,原来这样,那必是人品极好的,几时进门的?”
周南就把话语给贾母听了,贾母听得点头:“多子多福,多子多福。”凤姐便带她去见了邢夫人,王夫人,说是老祖宗的主意,邢夫人哪有多话,原本打量着城了国公夫人有什么不一样,结果这个家还是凤姐来当,又不是贾政纳妾,王夫人才不管这些,岂有不乐之礼。又带着她去见迎春、接着又有带她去见探春、惜春这些小姑子。
正在路上走,却见一个人吓着走来,王熙凤道:“谁,院子里这样慌慌张张的没规矩!”那人停了,说道:“嫂子,实在不是我没规矩,你们院子那井里发馒头了。人头这样打,身子都钟了。”凤姐方才认得此人是贾府义学塾贾代儒的长孙,贾瑞,忙过去看了。
凤姐一看,便认出那投在井里的,竟然是前些夜里的杏儿。全没注意到身后的贾瑞正满心瞧她。
她对平儿道:“赏她母亲五十两银子,并送两套新衣服给她。”平儿记下,就去吩咐,凤姐心道:“她死,岂不是我的缘故?”不过转念一想,揣测到此事可能是隆儿的作为,也就心安。
周南在旁边学着法度,凤姐让人先去察,又领着周南去见探春、惜春。见过探春、惜春二人,再去见林黛玉。
黛玉其时正在看书,是太史公的《史记》,是其中的《汲郑列传》,如月道:“姑娘,外面琏二奶奶带新人来了。”
黛玉把书让如月整理了,出去迎道:“见过二位嫂嫂,嫂嫂纳福。”凤姐笑道:“往日你可不这般多礼,敢是喜你这新嫂嫂,不爱我这老嫂嫂?”
黛玉笑道:“这又是哪儿的话来,常言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的,偏我作怪,不是这样?两位嫂嫂进来吧,外面怪冷的。”
周南只见窗下、案上都是笔砚,又见书架上慢慢的书,夸道;“林姑娘好雅致,卧房竟跟书房似的。”黛玉听罢,笑了一笑,随即又咳嗽了起来。
凤姐叹气道:“你这人什么都好,偏这身子骨弱。”那边的紫鹃已经把药端来了,一屋子的苦味。
凤姐对周南道;“妹妹先回去,家里还有些事情,你去看着管管,我在这里待会儿。”
周南领了意,将身回去,那边平儿已经把衣服给了,听周南这样说话,便到黛玉处去,周南去了贾琏的房中,那杏儿的爹正跪在地上谢恩,贾琏给了他一些布匹,还吩咐道士给他念经超度。
杏儿的爹走后,贾琏听周南说起林黛玉一节,说道:“我这表妹,可了不得。”
周南怪道:“若亲也只是姑表,论官,她是盐政的女儿,怎么你重她如此?”
“你哪里知道,将来吴王府的王妃八成是她,旁人虽不知道,哪里就瞒了我?你若与她不好,我爹也恼,到时打发你出去,叫千人骑,万人压。”周南只一笑,引得贾琏火起,横抱起来,在床上大使所为。
那边王熙凤吩咐平儿出去,又与黛玉宽慰了几句后,就将身出来,出来这院子,那边有几个孩子在那里斗草,见了王熙凤登时收住了手,王熙凤也没骂,且看那青墙中一白洞,左边是郁郁葱葱的竹丛,右边有凋了的花,还有些四季青。
正穿过那门没几步,便见一个人从身后跳了过来,王熙凤吓得一后撤,说道:“瑞大爷,你做什么来了?”
贾瑞道:“也是合该我与嫂子有缘。我方才受了吓,在这个清净地方略散一散,不想就又遇见嫂子也从这里来。这不是有缘么?”一面说着,一面拿眼睛不住地觑着王熙凤。
凤姐儿是个聪明人,见他这个该死的光景,如何不猜透八九分呢。
因向贾瑞假意含笑道:“怨不得你哥哥时常提你,说你很好。今日见了,听你说这几句话儿,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和气的人了。这会子我要到太太们那里去,不得和你说话儿,等闲了咱们再说话儿罢。”
贾瑞道:“我要到嫂子家里去请安,只怕嫂子年轻,不肯轻易见人。”
凤姐儿假笑道:“一家子骨肉,说什么年轻不年轻的话!”
贾瑞听了这话,再不想到今日得这个奇遇,那神情光景,越发不堪难看。
王熙凤道:“叔叔今日不去义学了吗?”
贾瑞一听这“叔叔”二字,身子已经酥了三分,道:“我这就去。”
凤姐儿只是往前走,全没防备的样子,心里暗忖道:“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哪里有这样禽兽的人呢!他如果如此,几时叫他死在我的手里,他才知道我的手段!”
贾瑞见凤姐的袅娜背影,愈发的不堪了,去义学里面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