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转头看了一眼桌案上的更漏,“不知不觉竟到了这个时候,时间过的可真快!说了这么久的话,哀家的确有点乏了,你们都回去吧!”
皇帝笑着对一旁的丁嬷嬷客气道:“请嬷嬷代朕多费心,好好照顾着太后。最近天气转凉,一定记得添衣。”
丁嬷嬷连忙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万岁爷有心,照顾老祖宗是奴才的本分,就算万岁爷不说,奴才也定会尽心尽力的。万岁爷也要注意圣躬,老祖宗这里不必挂心。”
皇帝颔首,“那朕就放心了。”
说完后退两步,转身往殿外走。候在外面的庞德海和御前侍卫赶紧迎上前。
公孙榆壤和曲落星出来时,只看到一群人簇拥着明黄的步辇慢慢迤逦而去。两人站在廊下,咫尺而立。
等人都走远了,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公孙榆壤的目光似有似无地游走了一圈,确定近前无人后,用带着点怒意又夹杂着些许讥讽的语气道:“恭喜你啊!”
听到她没有拒绝太后时,他的心就像那洗碗的抹布一样,被拧成了一团不是滋味。他猜不透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放着他这个皇子不嫁,倒宁愿嫁给一个纨绔?早就有耳闻,孟丞相幼子不学无术,整天沉迷于吃喝玩乐,根本不是良配。
本来想说几句狠话煞煞她的性儿,顺便发泄一下郁结在心中的愤怒。转念一想,为难一个姑娘实在不是君子所为。再者自己若反应过度,容易被人误会是情及生怨。男人嘛,脸面比什么都重要,丢什么也不能丢了它。
曲落星蹲了个福,道:“谢殿下。”
公孙榆壤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又不打一处来。但看她脸色苍白,整个人明显疲乏精神不济,还是放软了语气道:“你知道孟丞相幼子的为人吗?”
曲落星如实答:“不知道。”
公孙榆壤长吸一口气,有点气结,“那你还答应嫁给他?”
曲落星扬起长长的睫毛,忽然无奈地笑了一下,“不过是命不可违,哪里由得我答不答应。殿下也是主子,您决定的事,还会问下面的奴才们愿意不愿意?”
面对她的话语,公孙榆壤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莫说是她,就算换成自己,面对太后的决定也无力反抗。远离皇宫,于她而言实乃好事。只不过他心里有些替她担忧,曲家和孟家联姻,以后怕是也不会太平。不过这些话他不打算说给她听,明知无力改变,知道的越多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殿下若没什么事,臣女就先告退了。”折腾了一整天,曲落星早就疲惫不堪,乏力到了极致。她这会儿是强打了精神站着,可双腿因跪的太久,酸疼无力。担心自己随时有可能体力不支晕倒,是以想快点离开。
公孙榆壤看她紧紧咬着嘴唇,脸上苍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知道她今日确实遭了罪,忙道:“我唤人过来扶你下去休息。”
曲落星道:“这会大家都有事忙,就不麻烦了,我自己能行。”
说完勉强蹲了个福,转身稳着步子,慢慢朝住处去。好容易到了,她走到床边一下子瘫倒下去,然后拿手捂住脸,心里所有的委屈和难受,都化作泪水顺着指尖无声流淌。
进宫之前她还全然不当一回事,现在算是彻底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太后一旦下旨定了婚事,相信不日就会让她出宫回家待嫁。能离开皇宫才是最大的解脱,而孟家她是断然不会嫁的。她必须想个万全的法子,然后找个合适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没一会儿,她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还没到传膳的时候,丁嬷嬷担心饿着太后,温声道:“您午膳没怎么吃东西,奴婢让人拿点心来先垫垫吧。”
宁康宫小厨房锅里随时备着吃食,蒸笼里点心、粥品、燕窝、补汤等一应俱全。
太后揉着眉间摇头道:“这会儿吃了,晚膳又该吃不下了。到了晚上睡觉到一半,又饿醒了。”
丁嬷嬷也不再劝,又道:“那奴婢扶您去塌塌上歇歇。您脸色看着不大好,要不要请个太医来瞧瞧?”
太后手上动作一停,突然笑了,“哀家又不是三岁幼童,连饿了、病了都不知道。你别老像哄小孩子似的,哀家只是老了,又不是傻了。”
丁嬷嬷平时和太后私下里比较随意,也笑道:“您千万别嫌奴婢啰嗦,万岁爷临走还特意叮嘱奴婢要好生照顾着您,奴婢半点也不敢怠慢。您万一饿着了或是病了,万岁爷要责怪起来,奴婢难辞其咎。”
太后止了笑,眼睛定定望着衣袖上绣着的大朵金红色的牡丹,似乎神出。
过了半晌,太后道:“明日你安排人分别到曲家和孟家去宣哀家的旨意。这桩婚事皇帝拍了板,就是板上钉钉,没跑了。”
丁嬷嬷嘴里道嗻,然后偷偷看了看太后的脸色,方道:“奴婢有一事不明,您为何宁愿让落星嫁进孟家,也不愿成全二殿下?您就不怕二殿下心生怨怼?”
太后冷冷一笑,道:“哪里是哀家不愿意成全,分明是皇帝防着哀家。不过能给皇后找点不痛快也不错,省得她没事就在哀家面前瞎蹦哒!”
丁嬷嬷心里一叹,二殿下是她擎小看着长大的,无论各方面都是大拇哥,没得挑。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挺喜欢落星这丫头的,不光长的好,还心地善良、聪明,性格也好。若是两人能成,真是天作之合。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
太后久不闻丁嬷嬷说话,观其神色哪里猜不到她心里想什么。不禁有点下脸子,“是不是觉得哀家心太狠?”
丁嬷嬷回过神来,连忙躬身道:“奴婢不敢,奴婢就是觉得两个孩子都不错,这样的结局只能说他们有缘无分。”
太后脸色稍缓,喃喃道:“大千世界,茫茫人海,何为有缘,何为无缘?缘分是上天注定,可遇而不可求。”
声音渐小,直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