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落星缓缓吐出一口气,憋在胸口的忐忑不安总算消散了。
她对二殿下是感激莫名,说实话这件事太叫人为难了。天知道她鼓足了多大勇气才说出来,没想到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自知无以为报,于是又深深肃了一礼,带着十足的诚意道:“连累殿下屈尊降贵,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臣女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有大恩不言谢了。不过殿下放心,倘若老祖宗哪日放了恩典,允臣女出宫去。臣女绝不会以此为由纠缠殿下,到时候定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到京城来了。”
这个时候她居然想的是……走的远远的?可惜,有些事一旦开始,想躲也躲不掉了。
公孙榆壤就这么眯着眼看她,那张脸是怎么都看不够的。深闺里的女孩都是白的几乎透明,总让人觉得羸弱。她不一样,皮肤是带着点黝黑的健康色,给人朝气蓬勃的感觉。
他松开一直蜷缩着的十指,面无波澜道:“眼下你人在宫里,先不要想别的。切记小心谨慎保护好自己,遇到困难了还来找我。记住了?”
曲落星弯起眼角笑了笑,“好。”
这一笑似此刻天边渐渐西斜的落日,有光但不刺眼,直钻进人的眼角中来。
公孙榆壤抬头看天,才察觉时辰不早了。原来和喜欢的人待在一处,时光竟过的这样快。
他倒是还想和她多待一会儿,又知她不宜在此多留,万一传出去于她终究是不好。唇角笑意和煦道:“你快回去吧,这事我既然答应了,你只管放心就是。”
一股暖意在曲落星心里蓦然荡漾开来。抬眼望去,不可否认,二殿下生了一张极好看的脸。看人的眼神温和煦暖,不小心掉进去就出不来了。
倘若是在宫外,能遇见这样一个少年郎,或许是最美好的事了。
只可惜……
公孙榆壤无视值上的太监,直接往殿内急走,边问道:“你们主子人呢?”
小太监回道:“大殿下在书房呢!”
直闯进书房里,公孙榆莽坐在书桌后,正持着书卷安静地看书。
听到门响,只略抬起眼。看清来人,一点也不意外,嘴角一扬,道:“随便坐吧。”
公孙榆壤缓步走过去,径直站在桌前。右手将大哥手中的书卷往桌上一摁,“我说过离她远一点。”
公孙榆莽站起来,慢条斯理看了他一眼,眸色从容道:“你气势汹汹的,就是为了这件事?”
“大哥以为这是无关紧要的事?”公孙榆壤悦耳的嗓音带着彻骨的邪冷,“她对我而言不光只是救命恩人,谁要敢对她不利,我第一个不答应。”
公孙榆莽双手负于身后,脸上清浅的笑容渐渐敛去。他似乎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才启唇道:“你上午亲口拒绝了父皇的赐婚。既然你不想娶她,怎么还不许别人娶,这是什么道理?”
公孙榆壤眼眸泛起寒光,“你还想娶她?”
公孙榆莽嘴角勾起,“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难能可贵的是她还会治病救人,放个这样的人在身边多安全啦!”
“大哥是不是忘了,你已定过亲,并且年下就要成婚了?”公孙榆壤说着,一双眼眸眯成危险的缝隙。
公孙榆莽他轻笑一声,道:“男人嘛,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
有风从外面吹进来,桌上摊开的书卷被吹得翻动了起来。眼看就要翻页,奈何风力不够又落了回去。过了一会儿,书页又被吹得欲往另一边去。
公孙榆壤心尖处又酸又恼,他视为瑰宝的女孩,岂能容他人觊觎?
脸上慢慢凝起一层寒霜,语气愈发深冷,“我早上是拒了婚不假,可现在……我后悔了。”
“你后悔也不成了。“公孙榆莽侧身望着门外,“她不是你的私有物品,谁都可以公平竞争。你就这么确定,她会选择一个当众给了她难堪和羞辱的人?”
“大哥觉得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公孙榆莽脸上无波无澜,慢悠悠道:“这么说,你们是两情相悦,郎情妾意?”
“我们的事不劳大哥操心。你只需记住,以后别打她的主意。否则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曲落星出了祁云殿,照着记忆绕过御花园,然后上了甬道一个人慢慢走着。
迎面一乘肩与缓缓行来,她停了脚步靠墙垂首站着。脑子里想着,来的不知道是哪位主子,也不知是行跪礼还是行蹲礼。
庞德海老远就看清楚了,他赶紧拿眼偷偷去瞧。
原本用手托着额头的万岁爷坐正了身子,慵懒的双眼一下来了神。真是有缘何处都相逢,随便出来走走也叫他遇上了。
庞德海暗里打了手势让抬的人慢行,很快到了跟前。
曲落星快速抬眼一扫,天菩萨,怎么是皇上?她正要跪下去行礼,皇帝清咳一声,乜了庞德海一眼。
庞德海立刻会意,急急道:“曲姑娘这是打哪里来?”
一下被打了岔,曲落星只能先回话,“回公公的话,小女从韵安公主那里过来的。”
庞德海拉闲话般又笑道:“这是回宁康宫去?”
曲落星不明所以地看了庞德海一眼,道:“是的。”
皇帝一直垂眼坐着,听到这里手指在肩与扶手上一叩。
庞德海知道万岁爷给自己打暗号,可他再精明,也不能万岁爷随便动一动手指头,他就能猜出圣意来。
不安地偷瞄龙颜,万岁爷也调过视线看他,眼中乌压压暗沉一片。
庞德海吓得低下头,暗道糟糕。等下回去,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要不说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
皇帝平静的脸显出不耐烦来,他动了动身子,挥手又打了个手势。
庞德海忙不迭将双手一拍,抬辇的人收到暗号,重又往前稳稳地去了。
等走的老远了,曲落星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加快脚步继续行进。
皇帝状似不经意回头,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身影渐行渐远。
心里浮起一抹怅然,见着了人,自己又像个才启了蒙的小伙子似的,紧张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不过机会多的是,只要她在这宫里,就不愁没机会见面。
身子往后一靠,闭上了眼。